羅美儷見自己家庭地位受到挑釁,聲音陡然高了八度,大嗓門震天動地。
“媽,你彆激動。你自己問的有誰反對,我說了你怎麼還急眼了呢?”彭萬華冷靜繼續辯解道,“再說了,結婚這是兩個人一生的事,不一起處處哪能隨便結?”
“你不要鬼扯!都多少年了,我們祖祖輩輩都這麼過來的,還處什麼處?!”
“現在都興自由戀愛,婚姻自由,哪有牛不喝水強按頭的道理?大姐你樂意嗎?”彭萬華對大姐問道。
彭萬梅淚眼婆娑,看了一眼老媽羅美儷,直搖頭。
“看,這不是我鬼扯,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彭萬華道。
“我不管什麼自由戀愛!!”羅美儷掃了一眼眼淚嘩嘩的大女兒,心中微微一軟,語氣稍微降了下來,“我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早就結婚了,這婚早結晚結都是得結的。”
“媽,我們也沒說不結啊,何況現在國家規定女性結婚不早於20歲,提倡晚婚晚育呢,我們這也是響應國家號召,是好事啊。”
彭萬華搜腸刮肚全力辯解,堅決不讓姐姐再跳入那個大坑。
他想起了國家對婚姻這塊的規定,就在去年,男的不早於22周歲,女的不早於20周歲。
“放你娘的屁!什麼時候出的規定?”羅美儷以為大兒子在誆他,脾氣直接爆表,氣得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就在公社呢,糧站牆上剛刷的橫幅。”彭萬華脫口而出道。
“你……讓你讀書,讀到狗肚子裡了,拿話來氣老娘!”羅美儷氣結,被懟的無話可說,急得抄起牆邊掃帚朝他腿肚子上打來。
彭萬華撒腿就溜。
兩人繞著桌子轉圈,把其他人看得直暈乎。
“彭禮洋同誌,你還管不管你媳婦了,兒子都多大了,說打就打,彆讓人看著笑話!”
彭萬華看著老爸在那裡優哉遊哉抽著煙,再喝口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頓時氣得不打一處來。
這老爸家裡事啥也不管,連嫁女兒都不提點意見,和老媽這種強勢性格的人配一起。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簡直絕配了。
不過彭老爹一個老男人,除了好煙酒,就是比較好麵子。
聽到大兒子這話,連忙伸長脖子看外麵有沒有人路過。
見無人撞見,便不慌不忙地抽了口煙,才放下煙管。
仔細想了想,還是伸手攔住了媳婦。
不是怕兒子被打,而是怕動靜太大讓彆人看笑話。
彭老爹一頓哄,才把羅美儷哄坐下。
彭萬華氣喘籲籲的坐下,拿過搪瓷杯子,狂灌了一口水。
“媽,我真的不想嫁,如果家裡窮非得有人出嫁,那我就嫁吧。”大姐彭萬梅擦乾眼角的眼淚,卻越擦越多。
大姐心善,不想家裡為難。
其實大姐包括二姐本來是個敢於爭取的人,包括在讀書這件事上也是。隻是後來條件實在太差,家裡供不起了,她隻能委屈自己,將上學的機會留給彭萬華等人。
這等難能可貴,不僅僅是愛,更是當大姐的責任、擔當。可惜以前的彭萬華太木楞,沒有給予足夠的回報,造成了大姐感情和人生的不幸。
他每每想起,都是莫大的遺憾。
“彆啊大姐,你是不知道,那家人都沒一個好東西,你嫁過去除了受罪就是受罪,可千萬彆想不開。”
彭萬華趕緊阻攔道。
“哼!說的輕鬆,不當家不知道家裡情況嗎!老六到現在還沒上小學,學費從哪來?
老四老五的學費拖了幾個月了,你來交?今年他倆就要上中學,學雜費、吃喝拉撒你負責?”
羅美儷連珠炮一樣將心裡話吐了出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也舍不得女兒,但貧困交集的現實讓她不得不低頭。
“這……”彭萬華忽然想起來,大姐之所以嫁到丁家去,主要還是因為對方願意給五百塊的彩禮。
要知道1981年的五百塊可不是後世能比的。
這個年代,萬元戶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而這會兒城市人均工資隻有30~50塊,農村人一年去掉吃喝,能剩個一百塊就非常不錯了。
像他們家這種,父親在鎮上酒廠當工人,一個月才28塊,除了置辦家家裡瑣碎,其他都讓幾個娃讀書用了。
之前,他和姐姐讀高中,書本費、學雜費每個學期17塊,三個人51塊。老四、老五,每學期8塊,兩個人16塊。
一學期學費就要67塊錢,除了這些費用,還有五兄弟姐妹每月的生活費,說實話以老父親那點工資真是扛不住。
老媽在家裡拚命忙農活,交了公糧和提留款後,也僅僅是粗娘能吃飽。
雖然全國經濟開始複蘇好轉,但這個貧苦的小山村幾十年如一日沒有多大改變。
他們這裡大多家庭能吃飽飯就非常不錯了,更彆說供孩子讀書這種高投入的事。
許多農村家庭的孩子就讀了個小學,然後便過著麵朝黃土背朝天,一眼可以望到頭的生活。
想繼續讀書,那是奢望。
而他家裡現在連五十塊的存款都拿不出來。
窮是一種原罪。
讓活著的人受罪。
所以大姐二姐一年前輟學了,老六到了年齡還沒上小學。
彭萬華心中百感交集。
五百塊的確是很大一筆錢。
但,
這絕不是賣姐姐的理由!
他想到了前世姐姐的種種不幸和悲哀。
那輩子,姐姐在沉默中走向“死亡”。
這輩子,他一定要讓姐姐迎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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