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鳥殿。
“陛下,淳於越口不擇言,擾陛下與百官之心,罪該萬死。然今日分封群臣之日,見血不詳。臣請逐其出殿,流放其到上郡!”
李斯起身,恭謹恭敬,憤怒無比地道。
群臣靜默。
今日不僅淳於越讓他們搞不懂,李斯也讓他們搞不懂。
法儒兩家是死敵。
法家是秦國主流學說。
儒家則是努力打下法家,成為主流學說。
且兩家門生在朝堂吵鬨不休,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
李斯,淳於越。
各位法家,儒家領袖。
本應水火不容,互為死敵才對。
怎麼進入李斯卻一直為淳於越開脫?
始皇帝瞥了李斯一眼,還未說話。
淳於越已是朗聲道“今日陛下若不應越之請,請斫越之頭,剜出越之雙目。將越之雙目安放在鹹陽城牆上。越要眼睜睜看著胡人攻入鹹陽,要眼睜睜看著大秦崩塌!”
“咦,你這句話我聽過。”嬴成蟜一臉自得地道“這話是伍子胥說的。當年伍子胥被吳王夫差逼著自殺,臨死前說‘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懸在吳國東牆上麵,我要看著越兵攻進來,滅掉吳國。”
這句話說完,嬴成蟜才恍然大悟一般,怒拍桌案指著淳於越。
“你敢說我大秦要亡國!你敢說陛下是吳王夫差那樣的昏君!”
群臣無語。
你這豎子就是想炫耀一下學識罷,好不容易聽到一個你看過的典故是不是?
淳於越都說了要看著胡人攻進鹹陽,要看著大秦崩塌。還說了陛下是夏桀,商紂那樣昏君。
你這一副才反應過來的表情是做什麼?
王綰,蒙恬,蒙毅等知情人也很無語。
裝的這麼像是做什麼?
你就這麼喜歡當豎子?
聽了嬴成蟜琉璃滅六國之計,對嬴成蟜忌憚有加的隗狀。
此刻對嬴成蟜,卻沒有多餘想法。
他所有的想法,都放在淳於越說的那“胡人”二字上了。
“陛下!”
無官白身的隗狀不聽王綰勸言,起身進言,怒氣衝衝。
“此等狂妄之輩,不殺怎正朝綱!”
始皇帝臉上殺機四射,先是回了隗狀一句。
“老左相所言有理。”
然後看著淳於越,冷笑著道“你既有這等要求,朕沒有道理不滿足你。朕就斫你頭顱,剜你雙眼置於鹹陽城牆上。看你是不是伍子胥,能看到大秦如吳國般崩塌,來人!”
兩玄鳥殿門口郎官,持長戈入內。
“臣在!”
“給朕斫去淳於越之頭,剜去其目。”
“唯!”
兩郎官大踏步走近淳於越。
咎由自取!
群臣默念,沒有一個人為淳於越之死感到惋惜不公。
終於死了。
伏生,接下來看你的了。
一定要去長安君府求《論語》注解。
一定要讓長公子自上郡歸來……
淳於越內心長歎。
縱有萬般不舍,萬般放不下,這位儒家領袖也隻能寄希望與他人。
淳於越閉上雙目,等死。
踏~
踏~
兩個郎官距離淳於越越來越近。
李斯麵色急切,想阻止,卻又自知自己不夠分量。
眼見兩郎官就要走到淳於越近前,急忙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嬴成蟜。
嬴成蟜衝李斯展顏一笑,一聲清喝。
“慢!”
兩郎官本已舉起手中長戈。
聽到嬴成蟜命令,又將手中長戈放了下去。
他們站在淳於越身後,看向始皇帝。
群臣側目,注視著嬴成蟜。
這豎子阻止陛下殺淳於越,是還念著上次淳於越在朝堂幫他說話的舊情?
始皇帝側目,看著嬴成蟜。
皇後阿房側目,看著嬴成蟜。
眾多公子,公主側目,看著嬴成蟜。
整個玄鳥殿的人,都在看著嬴成蟜。
淳於越睜眼,不以正眼看人。
斜睨著嬴成蟜道“你這豎子叫停作甚?是嫌越方才說你說的太輕了乎?”
嬴成蟜笑言“今日大宴,血染玄鳥大殿,殊為不美。”
李斯看始皇帝不言語,鬆了口氣,剛要感激地看向嬴成蟜。
還沒等他眼神看過來,就聽到嬴成蟜滿含笑意的聲音。
“拖出去斫。”
李斯霍然轉頭,看著嬴成蟜臉上的笑意,隻覺森寒入骨。
“唯!”
兩郎官等了一息,見始皇帝沒有言語,異口同聲地應道。
一人抓住淳於越的一邊肩膀,將淳於越拖到玄鳥殿外。
“昏君!昏君!不行分封製!秦國亡矣!天下亡矣!啊!”
淳於越被拖途中。
猶自咒罵始皇帝,其聲不斷。
最後以殿外一聲歇斯底裡的淒厲慘叫結尾。
殿內,六個儒生有三個麵無人色,嚇得坐在席位上瑟瑟發抖。
另外三個,其麵容不但沒有絲毫懼意,反而慷慨激昂,就像是早上打鳴的公雞。
“汝這昏君!”
“不行分封必遭天譴!”
“有眼無珠,看不見滿殿群臣憤慨之色也!”
前麵兩句話還沒什麼,後麵這句話嚇得殿內群臣一激靈。
“陛下乃千古明君,臣從未有憤慨之意。”
“郡國並行乃古今絕製也,分封此製,就該隨周而進曆史也。”
“吾等於陛下麾下歡喜無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