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聶為始皇帝翻開竹簡,讓其上文字出現在始皇帝視線之內,也出現在他視線之內。
“他勞苦功高有大才,朕予他的配不上他的才華乎?他三代仕魏不得魏心,方一來秦國朕就予他上卿之位,重用其人。他罵朕刻薄寡恩,驚慌逃竄。朕追回後不計前嫌,還封他為秦國國尉。”
“朕對他這麼好。待一統天下後,其不獻策不發言,還時常拖病不上朝。朕真想賜他一把秦王劍!”
“但朕不能。若如此做,朕不就成了殺害白起的昭襄先王,成了殺害文仲逼走範蠡的勾踐了乎?”
“他於秦有功,有大功。對戰六國,都是他在後方居間統籌,製定戰略。”
“如此之人,朕怎能因其不喜朕,因天下一統其戰略無從前那般用武之地,便害其性命呢?朕若如此做,怎配為這天下的王?”
蓋聶默默聆聽。
他知道始皇帝並不是想要他說什麼,而隻是想要一個傾聽者。
“會稽郡自吳越之時,便是富庶之地。其臨近東海,民眾富庶不亞於齊民也。”
“朕分封天下,予他會稽郡下屬八城做封地,朕對他還不夠好?”
“他不思報國穩定一方,反而想做地方豪強分裂大秦。這人,怎麼就不知道知足呢。”
食指毫無規律地敲打著桌桉,始皇帝想著尉繚就心煩氣躁。
指頭敲打頻率越來越亂,聲響越來越雜。
“趙高回來後,讓他將朕的駟馬王車送至尉繚府上,讓尉繚去往會稽郡。既然死不悔改,就將國尉一職讓出來。”
做下決定,發下命令。
始皇帝這才覺得心中好受許多。
提起毛筆,開始批閱今日奏章。
批了不到三卷,趙高回到章台宮,立在門外沒有入內。
他不是行璽符令事,未經許可不能隨意入內。
蓋聶感知到趙高氣息,暫停翻卷收卷的工作,出門尋趙高,道:“陛下有令,要你送駟馬王車於尉繚府上,讓尉繚去往會稽郡。”
趙高狐疑地看了看蓋聶,滿臉都是不信之色。
上次給蓋聶吃食一事,他回想再三,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他與蓋聶都是保護始皇帝而未食,始皇帝怎麼會要他將吃食予蓋聶?
趙高很是後悔,他當時怎麼就沒有向始皇帝求證一下呢?
事後不問,是事已發生,再問那味道就變了。
始皇帝命令當場不求證,事後求證,這麼不把始皇帝當回事?
“陛下要國尉去往會稽郡?”
尉繚近日未聞犯事,陛下怎會無緣無故要尉繚去封地?
蓋聶點頭,扭頭回了章台宮,繼續去做一位翻書卷書匠。
話已經帶到,趙高做不做,不關他事。
哐~
宮門在麵前被關上,趙高愁眉緊鎖躊躇不已。
他原地踱步走了半刻鐘,還是無法做下決定。
尉繚是大秦國尉,秦國最高軍事官職。
要尉繚回封地,就是要罷免尉繚官職。
這件事所造成的後果,可不是蓋聶要吃食那般簡單。
是大秦最高軍事權力空缺,是大秦最高軍事權力換人。
思來想去,對蓋聶的不信任,還是讓趙高叩響了章台宮的宮門。
“陛下,臣要何時送駟馬王車與國尉?”
趙高沒有直言問真假,而是旁敲側擊地道。
“現在。”
“唯。”
竟然是真的,瘟神沒有騙高,他果然也不敢謠傳陛下旨意。
“你隨朕多年,有話直說,不要自作聰明。”
“……唯。”
趙高麵對著始皇帝,緩緩後撤。
他低著頭撤到章台宮宮門口時,又聽始皇帝言語傳入耳中。
“暗衛副統領你不要做了,暗衛事宜都移交給蓋聶。”
趙高止步,恭敬地應道:“唯。”
聲音恭敬,與尋常一般。
他新換的靴子中,腳趾傷口崩裂,有細密血珠外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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