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疾今日就開誠布公了,王兄,長安君遇刺,他會不會認為是我做的?我不如之前去示好了。現在去,趕上這個節骨眼,也難以洗脫嫌疑。”
馮去疾這番話絕對算是開誠布公,但其中也有對王綰的不滿。
如果不是王綰,他現在早就去樓台示好完畢了。
你刺殺長安君?
你有那個能力乎?
就你這城府,長安君會懷疑你?
王綰無語了。
他對馮去疾的固有印象,拋去利益鏈,其實真算不上多好。
隗狀為左丞相時。
馮去疾,王綰,隗狀,三人行,馮去疾就遊離於二者之間。
現在隗狀走了,有過分封製情分的馮去疾才站在了王綰這一邊。
罷了,誰讓陛下選了他做禦史大夫。
王綰暗歎。
在王綰派係中,馮去疾確實是除了他之外,位子最高的人。
“安心,此事早有定論,怪不到你身上。”
“王兄知道行刺者何人?”
王綰掃視馮去疾,不知道馮去疾是真傻,還是裝傻。
這事態這麼明顯,除了趙太後還有彆的人?
但不管馮去疾是哪一種,王綰也不會說出太後兩字,王綰不傻。
“綰不知。但蒙毅始終無所動,必是有陛下授意。陛下至今未有言語,長安君也是如此。他二人應是早就知道行凶者何人。”
“那就好,那就好,喝酒喝酒,我敬王兄。”
馮去疾一副心頭大石落地的樣子,舉起酒樽又對王綰敬酒。
這一次,他等到王綰舉起酒樽,與王綰一同飲下美酒。
王綰這酒喝的很不是滋味。
與蠢貨喝酒,酒就不好喝。
“馮兄靜觀其變就是,此中爭鬥,已經與你我無關了。值此事態未明朗之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爭鬥?王兄可否再說的明白些。”
王綰是真不想再往下說。
有些事自己想不明白,那就活該去死,豬隊友沒有存在價值。
但現在,王綰還不能讓他的豬隊友去死,誰讓這頭豬被始皇帝選中呢。
於是,深怕馮去疾離案之後就去樓台送禮,給嬴成蟜獻殷勤。
導致自己派係引入爭鬥的王綰,隻能說將話題再度點的深入一些。
“廷尉左監還在牢中,那日朝堂之上,鮑白令之引二十餘博士群起。”
說到這,王綰就以為夠了,閉嘴不言。
馮去疾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王綰,眼中滿是你怎麼不往下說?你快說啊!
王綰持著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吸了口氣,沉聲道“那些人不是我的人,此事還未完結。朝堂之上,可不是隻有一家派係。”
“是是是,還有法家,儒家,墨家,名家……”
那算個甚派係!
那是學說!那是百家!
那是求名於萬世之爭,跟我說的派係不一樣!
王綰笑笑,點點頭,道“然也。”
甘家,是一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家族。
當今甘家家主,是甘羅,為上卿,曾經也是呂不韋的門客之一。
甘羅,自幼就負有神童之名,史稱十二歲拜相。
但這個相不是丞相的“相”,而是上卿的“相”。
不說拜上卿,而說拜相。
應該也是考慮到宣傳出去更有力度一些,能夠吸引到六國之人來此。
想想就知道這不可能,甘羅十二歲拜相的時候,秦國隻有一個相,相邦呂不韋。
呂不韋獨攬大權,在職期間可從來沒有一個臣子能與其平起平坐。
也就是說,甘羅在十二歲就已經達到了上卿,然後一直做了快二十年的上卿。
換做彆的家族,可能會覺得這已經很是榮耀了。
畢竟上卿其實就是秦國高位了,在上卿之上的,就隻有丞相了。
一國丞相幾十年不變,哪裡有多少人能爬到丞相的位置。
但甘家不同。
甘家是絕對老牌的老秦人貴族。
甘家的一代目是甘龍,就任過秦國丞相,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
甘龍出自甘國,是一個儒家大儒,是秦獻公的堅定支持者。
他有政務能力,有執政理論,有權謀手腕,有政治資本,是一位難得一見的政治奇才。
他雖然以儒家的王道思想治國,但是他十分懂得變通,並非一個頑固不化的儒家信徒。
秦獻公在魏國呆了三十多年,與魏武侯,李悝,吳起,西門豹等法家君臣相處的時間極多。
親眼目睹了魏國一步一步的強盛,也學習了不少的法家治國思想。
執政後的秦獻公在甘龍輔佐下,同樣在秦國推行新政。
比如廢止人殉、遷都、擴大商業活動、編製戶籍和推廣縣製,為秦國做了不少事。
秦獻公對甘龍的信任,包括甘龍的能力,讓甘龍打造的甘家成為當時秦國的世家代表,甘家當時是秦國最大的世家。
然後秦獻公死後,秦孝公繼位,讓秦國發生重大改變的人物,甘龍一生死敵——商鞅到了。
商鞅提出的變法,深得秦孝公心意,但很不得甘龍心意。
因為商鞅變法本質上就是把甘龍這些世家利益,大部分劃分給秦孝公,小部分劃分給民眾。
文雅一點就是集權,惠民。
甘龍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他明麵上安分守己,暗地裡百般阻撓,舉兩個牛逼的例子。
他敢給當時的秦孝公之子,後來的秦惠文王嬴駟下套,讓嬴駟觸犯秦律。
商鞅不處罰嬴駟,那變法就失敗。
處罰嬴駟,那秦孝公就沒接班人。
商鞅解題方法是,割了既是嬴駟叔父,也是嬴駟老師,出自嬴氏王族的嬴虔鼻子。
弟子不賢,老師之過。
商鞅贏了變法,輸了自己。
秦孝公死後,他就在以甘龍為代表的世家,和嬴虔為代表的王室怒火下,被五牛分屍。
這是其一。
但繼位的秦惠文王沒有如老甘龍所想,恢複王道治國,而依舊是商鞅那套法。
老甘龍不乾了,他造反了。
曆數秦國曆史,敢在秦國造反的臣子可不多。
這是其二。
第一代甘家,一代目甘龍造反,被滅了。
然後同時期,二代目甘茂緊接著上任,自楚國來到秦國,成為了秦惠文王時期的名將,當上了左丞相。
或許是因為都有一個甘字,也或許是確實有著某種血親,就和李牧,李信叔侄關係似的。
甘茂迅速收斂了甘龍的勢力,讓甘家浴火重生,再次成為世家。
甘羅,是甘茂的孫兒。
出過兩任丞相的甘家,在現任家主甘羅手上,看上去聲勢就大不如前了。
隻是一個上卿的甘羅,遠不如一代目甘龍,二代目甘茂那麼強勢。
但事實上,真是如此嗎?
甘家一間房屋。
在朝野都沒有什麼存在感的甘羅,坐在主位上。
在其麵前,是鮑白令之。
可以代表博士署除了儒家以外博士的鮑白令之,在其麵前連個座位都沒有。
“回去罷,此事於我們無關。”
甘羅喝著茶,輕聲笑。
“我可不敢刺成蟜公子。”
鮑白令之退卻。
獨自一人的甘羅用茶蓋撥了撥茶湯表麵的浮油,滋溜喝了一口。
“我幫成蟜公子殺個侍女,此事與我何乾?”
當夜,始皇帝通知群臣,明日朝會。
旦日。
鹹陽殿。
始皇帝召開朝會,文武百官齊聚一堂。
文官以左丞相李斯,右丞相王綰為首。
連禦史大夫馮去疾三人,居於第一排。
太子嬴扶蘇也在此列。
本該滿滿當當的第一排,卻多了兩個空位。
原本坐在第一排的武城侯王翦,國尉尉繚人去樓空。
始皇帝頭戴通天冠,身邊隻有蓋聶,沒有趙高。
剛一入場,沒有說事,先拿目光掃視一番全場。
沒有看到某個豎子的始皇帝心情不太美麗,輕輕冷哼一聲。
本就不敢抬頭直視始皇帝的群臣,就更加小心翼翼,不知道始皇帝因何生氣。
“自今起,重啟相邦一職,位列左右兩丞之上。”
始皇帝宣布命令。
這第一條命令就在朝堂上掀起一波小地震。
相邦這一職,本就是始皇帝親自廢掉,因為權力太大,拆分為左右兩丞。
如今相邦一職又被始皇帝重啟,左右兩丞還沒有撤銷。
這相當於在現有文官體係不變的情況下,憑空造了一個文官之首。
官職這種東西,本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李斯想上丞相,就必須將左丞相隗狀拉下馬。
而始皇帝如今竟然憑空複了一個相邦,這定然是心中早有人選。
這份恩寵,就是現今最受寵的李斯也不可得,群臣無不羨慕得緊,紛紛猜測始皇帝到底是要調何人為相邦。
他們正坐姿勢不變,頭腦無一刻清閒。
先去掉了蒙恬,李信,趙高等不在朝堂的人。
再將範圍縮小到上卿,官職再往下就不合規矩,哪有一步登天的。
想著朝堂上卿姚賈,甘羅,郎中令章邯,行璽符令事蓋聶,內史蒙毅,治粟內史付子康等人。
祈求著自己交好的上卿能入了始皇帝法眼,可以一步登天統領所有文官。
這些在群臣心中有資格成為相邦的上卿們,卻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比如內史蒙毅。
昨夜剛隨同大父蒙驁闖宮的他,根本就不奢求相邦一職。
雖然蒙驁沒與蒙毅說和始皇帝說了什麼話,但蒙毅又不瞎。
他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歲的蒙驁,就知道結果肯定不好。
始皇帝不追究蒙家,蒙毅就謝天謝地了,
再如治粟內史付子康。
隻想每年能安安穩穩地拿下兩千石俸祿,對於相邦沒什麼,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
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隻和長安君學了算賬,管錢,不會彆的。
高台下群臣各懷心思。
高台上始皇帝毫不在意。
始皇帝稍稍停頓一下,給了群臣一個反應時間,就繼續說道“擢升嬴成蟜為相邦,兼領國尉。”
轟~
朝堂巨震。
群臣低下的雙眸中,出現無比詫異,無比震驚的神色。
在大多數人看來。
無論是從貢獻,資曆,能力哪方麵來看,嬴成蟜都沒有資格成為相邦。
嬴成蟜最初在朝堂沒有任何職務,長安君是爵位不是官職。
一下子成為了在兩個丞相之上的相邦,這令群臣根本無法接受。
況且,如果他們沒有聽錯,始皇帝在後麵還說了一句兼領國尉。
這就不是接受不接受的事了,這是夢幻和現實。
相邦,大秦最高文職。
國尉,大秦最高武職。
兩者集於一人之身,自秦國建立以來,就沒有這樣的先例。
陛下怎麼了?
有什麼隱疾?
相邦,國尉都給到長安君,不怕長安君大權在握架空陛下乎?
當初呂不韋為相邦,權勢熏天,令出必行,以陛下為傀儡。
陛下掌權後立刻取消相邦一職。
如今不但重啟相邦,將此職給了長安君,還將國尉也給了出去,這是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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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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