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從兄妹倆入了鹹陽,就再沒見過麵。
一牆之隔,猶如天塹。
彆說見麵,兄妹倆甚至連說第二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仆役很快就回到了樓台,入門時收斂了嘴角的笑意,換上了一臉的謙卑。
每個月與妹妹說上一句話,扔上或多或少的錢,就是他最大的歡喜,這份歡喜可以持續一路。
但入了樓台,他就不能再歡喜。
因為有些心情不佳的賓客看到其歡喜,會打罵地他不歡喜。
他進到樓台內,歡聲笑語,淫詞爛曲直衝雙耳。
紅粉胭脂氣,美酒佳肴香,還有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撲麵而來。
目之所及,有隸妾勉強媚笑全球皆露,上有賓客用力大手抓捏青紫。有賓客哈哈大笑,將酒液倒在隸妾溝壑之內,趴伏吮吸。
無論何時,樓台內都是人滿為患。
仆役環視一周,每個人的臉上都不會停留半息,既是避免因為多看了一眼而被打,又是為了儘快梭巡到嬴成蟜身影。
他掃視一圈沒有看到嬴成蟜,心中升起失望情緒,麵上卻沒有顯露分毫,仍是謙卑。
一次轉首,與二樓樓台管事正對上眼,見樓台管事輕輕招手,他小跑著上了二樓。
“每月外出一次,每次錢財皆無。”
樓台管事雙臂倚著欄杆。
身後門扉內有若有若無的靡靡之音,身下大堂內聲色犬馬交織無限。
“做什麼去了?”
仆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他是隸臣,他沒有選擇。
哈著腰,低著頭,仆役討好地道“小人有個妹妹在一戶人家做事,小人想將其贖出。”
管事聽了這話,輕蔑一笑。
秦律確實有贖身這一項,但那耗費的錢財是一個天文數字,是百姓積攢一輩子也難以積攢的錢財。
就算是有達官顯貴真的看上了某個隸臣,隸妾,極其喜愛,也不會給其贖身,而是會將其買下。
贖身的錢財,足夠買下幾百個隸臣,隸妾,哪裡有人會用自己的錢隻為讓一個奴隸自由呢?
脫奴隸籍入平民籍,這就是一個幻想罷了。
管事剛想打趣幾句,忽然想到近日剛聽聞的蠟祭驚變。
隨口道“與其攢錢以待贖人,不如希冀長安君。”
仆役也聽說了蠟祭的事,樓台裡麵不似鹹陽街道禁言論,這裡消息流竄最快。
“是是是。”
仆役陪著一張笑臉連連點頭。
話是這麼說,但實際上,不管是仆役還是管事,都不認為嬴成蟜能成功。
因為他們生來就在一個奴隸,平民,貴族階級分明的世界,他們不覺得這個世界有什麼不好不對。
哪怕是身為奴隸的仆役,也隻是想著能脫離奴隸籍變成平民籍,而不是想著階級本來就不該存在。
他們無法想象沒有階級的世界是什麼樣,不知,便不期待。
在華夏這片土地上,人隻要還能活下去,就不會想著改變。
樓台幾乎等同於嬴成蟜私有領地,這裡的人對嬴成蟜的信任是最大的。
連對嬴成蟜崇拜至極的樓台管事,和對嬴成蟜感激涕零的樓台仆役都是如此想法。
那麼在外界,無論是隸臣妾,還是平民,心態好些的嗤笑嬴成蟜發了狂疾,心態差點的就罵出一句豎子。
當今的秦國,在始皇帝統治之下,還遠沒有到秦末時期民不聊生的地步。
百姓還能活得下去,秦國就沒有變革土壤,這就叫做大勢。
正如韓地。
如果韓地世家不那麼貪婪,把韓地民眾往死裡逼,那麼韓地變法絕對不會成功。
哪怕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八個大字刻到每個民眾的腦子裡也不會成功。
……
“你在逆天而行。”
楚妃一身黑色金紋窄袖勁裝,頭發如男子般束冠。
她站在鹹陽城頭,望著騎在戰馬上興奮地和自己揮手作彆的親子嬴將閭,開口說道。
斑駁的城頭上,駐守在此的城防軍手持長戈目視遠方,低眼看著城下的塵埃,眼中有著羨慕。
“我說了沒有天。”站在其身旁的嬴成蟜仰頭看天,手掌衝天平伸右臂,勾了勾食指,大喝一聲“你,過來啊!”
“你該找太醫令看看狂疾。”楚妃麵無表情。
她的目光一直在鹹陽城下。
那裡駿馬飛馳,煙塵都快將人影遮蔽。
為首者是她的親子嬴將閭,嬴將閭身後則是數十位蒙家所屬,大秦曾經的將軍。
他們或穿著甲片與甲片之間,由皮條或是繩索串聯,彼此緊密排列的紮甲。
或穿著所有甲片均釘壓或者鑲嵌在麻布、皮革等織物之上的鱗甲。
這些在後世看來就像是把幾個鐵片拚在身上好像鬨著玩的破衣,就是當代甲胄。
在這些人身後的五萬騎兵也是穿著紮甲或者鱗甲。他們和前麵數十人的區彆,就是他們甲胄前後少了兩塊護心鏡。
始皇帝一年,十月初四,三公子嬴將閭領兵五萬奔西北而去,受封匈奴地。
“這麼多年,這氣就消不下去是罷?昭陽大母若是看到你對我冷冰冰的,不得當場抽你兩個巴掌。”
“大母若還活著,打的定然是你。”楚妃回眸冷冷望著嬴成蟜,道“你若為王,昌平君,昌文君不會死。”
“或許罷。”
嬴成蟜伸個懶腰,腰肢卡巴卡巴脆響。
“不是或許,是一定!”楚妃近前一步,凝視著嬴成蟜雙眼,冷冷地道“他們服你!”
嬴成蟜一根手指點在楚妃肩胛骨,麵無表情得將楚妃推開半米。
“他們服的不是我,是權勢。我跟他們說過不要反,但他們不聽。”
楚妃揮手打開嬴成蟜的手,再次跨前一步,憤怒異常地喊著。
“所以你就任憑他們叛變,任憑他們尋死!”
“我沒殺他們,是我最大的仁慈。”嬴成蟜目不斜視,對楚妃毫不相讓。
“那是你知道他們必敗,楚國根本就不是秦國對手!”
“他們可是埋葬了二十萬秦兵,沒有他們,楚國早就被李信滅了,李信可是都打到郢了。”
“你放屁!”楚妃鼻翼急促,爆了粗口,“隻要不是你領軍,就是王翦也不能靠二十萬秦軍滅楚!楚國地域遼闊,有著廣袤縱深。二十萬不識地勢的秦軍根本鋪不開,就是李信打下郢也會被項燕蠶食!白起攻破郢可滅了楚國?楚國被打下的郢還少乎!”
嬴成蟜啞口無言。
這倒是實話,楚國與秦國地勢不同。
而且遷一個都城就叫郢,遷一個就叫郢,遷了那麼多次仍然頑強活著。
嬴成蟜側轉身,不去看楚妃憤怒的雙眼。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我不想乾涉。”
“那你就不該在蠟祭說那些屁話!天下民眾不想要變法!用你的話說,你就是雙標犬!”
嬴成蟜手掌撐在城牆垛口上,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
這是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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