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四歲時,其祖父秦昭襄王告訴他,在這個世上有些話不能亂說,稍有不慎就會有人因其身死。
嬴成蟜十二歲時,出自秦國三大世家之西家的西術告訴他,在這個世上隨口一句拒絕就可能會害了他人性命。
起初嬴成蟜並不知道西術為什麼要這樣做。
雖然在這個王權至上的時代,嬴成蟜早就知道民命賤如草。
但上一秒還笑著要隸妾們搖擺身姿,顯現身材極容易說話的西術,下一秒就仗劍殺人,太突然了。
後來當嬴成蟜知道,關中所有樓台的隸妾都是出自孟西白三家,三家以調教美人為長,就明白那日為何西術殺得血流成河。
西術想以女人套牢嬴成蟜,嬴成蟜卻因正在練《黃帝》而不敢縱欲,讓西術算計落空。
西術惱羞成怒下,便給嬴成蟜上演了一番樓台斬隸妾。
既是遷怒於自家不能成功勾引嬴成蟜的隸妾們,又是在嬴成蟜麵前表現出不滿的一麵。
“何至於此?那些賤民與你的身份差了一整個個東海,你為何非要將自身置於他們中間?”
甘羅不解地高喊。
年幼的想法脫離不出幼稚二字,何必對其耿耿於懷,為其買單呢?
“李斯,你還在等什麼?”嬴成蟜沉聲喝道。
“……唯!”
精於儒家六藝,武功高強的法家巨擘撥開攔路甘羅,拉開鐵門跑了出去。
“……嬴成蟜,不要為你的殺戮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你已經冷豔旁觀,看著孟西白三家屹立十數年!若為當年之事,你早就應該動手!你殺孟西白隻是因為他們攔了你的路,你和我們是一樣的,你好虛偽啊……”
快速奔行的李斯耳中,甘羅那嘶喊,絕望,憤怒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這期間沒有聽到嬴成蟜一句反駁言語。
行到鹹陽獄入口,一直奔跑好像被猛獸追逐的李斯速度慢了下來。
他站定腳步,回首看著身後,就好像在看一直追逐他的猛獸跟沒跟上來。
“犬知人意即可,憑什麼問為什麼。孟西白原竟是長安君之勢力……長安君果然不簡單。”
自言自語了數句,願意做孤臣也要掌握權力的李斯眼神一定,轉回廷尉府。
一入廷尉府大門,便高聲指揮要廷尉正帶著帶上廷尉府所有府兵待命,將臉色一變的廷尉右監捆綁在原地,和嬴成蟜一樣,沒有說為什麼。
少頃,大秦廷尉府傾巢而出。
府兵們都是戰場存活的銳士,披堅執銳,全副武裝,在李斯指揮下直奔孟家。
一路上民眾見之臉色大變,急匆匆靠向道路兩側給府兵們讓開道路。
巡邏的城防軍則是眼中閃爍驚疑不定色彩。
看著數百名和他們一樣在戰場上拚殺過的廷尉府府兵,避讓的同時,心中暗道一聲出大事了。
緊鑼密鼓,秩序井然的腳步聲如同醒世的雷霆,劈向蒙昧混沌。
這股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續奔行到早在秦穆公時代就出現的孟,西,白三大古老世家。
行秋風掃落葉之舉,在孟,西,白三大世家驚恐,憤怒,不甘,仇恨的情緒中。
在是不是抓錯了,豎子你怎麼敢,陛下知道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垃圾言語輸出中。
斷斷半日時間,孟西白三大世家在鹹陽的所有成員,悉數被押到了廷尉府中。
他們的人數數量比廷尉府的官員還多,偌大的廷尉府都不能儘裝他們。
雖然他們被綁縛著,但他們臉上沒有懼色,反而一再告戒看守他們的府兵還不趕快放了他們。
“廷尉大人,這可是千餘人,真要全部公開審理?”
後堂,廷尉正眼皮子狂跳不已,看著冷硬刻板的李斯,心中驚駭萬分。
此刻恨不得旁邊被捆綁到無法動彈,做不出動作的不是廷尉右監,而是他廷尉正。
這事太瘋狂了,他一個小小廷尉正真的招架不住。這事他覺得他再參與下去不是當場爆炸,就是事後爆炸。
“我不是說不讓廷尉大人審理,廷尉大人不該審理。而是如此大的事,怎麼都該先請示陛下罷。”
廷尉正斟酌言辭,觀察李斯臉色神色,生怕壓了他數年的李斯一生氣,下令府兵把他給綁了扔到三大世家中。
在廷尉上了這麼多年班,老廷尉正待在廷尉數十年,自詡什麼場麵都見過。
但今日這種廷尉府官員不及抓捕犯人多的場麵,老廷尉正是真沒見過。
若是僅此,老廷尉正嘖嘖稱奇一會,頭痛這些犯人安置位置一會,當個奇事在心中合計了一番,也就算了。
偏偏頂頭上司李斯要公開審理,而這些人如果按照掌握證據來看,基本上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斯依法辦事,照律審訊,何須勞煩陛下?”
李斯麵無表情問道。
“話雖這麼說。”廷尉正苦笑一聲,道“可這人數,實在是太多了些。”
判一人死刑可以,十人死刑也可。
但怎麼能判百人死刑,千人死刑。
“斯說過,送你一個廷尉。”
李斯昂首挺胸,邁步向外。
“隨斯出去,此事過後,你便是新廷尉。”
廷尉正苦著一張臉,有些想哭。
這樣的廷尉,還是不要好了……
這種桉件審理千人的桉件其實很容易,不需要一個人一個人的審過去。
隻要審其中的數十人,給這數十人定下夷三族的大嘴,這一群人就都要死。
李斯高坐堂上,傳調證人,命令下屬拿出物證,將孟西白三家種身居高位者一個又一個帶過來。
廷尉李斯。
開始審訊。
但每一個上來被審的犯人都是高昂著頭,拒不配合。
說證人是子虛烏有,說證據是栽贓嫁禍,他們對李斯這個廷尉沒有任何敬畏。
平民百姓或許以為廷尉府是什麼龍潭虎穴,進來之後恨不得什麼都說。
但對這些貴族子弟而言,廷尉府遠遠沒有那麼嚇人。
秦律規定,不可以嚴刑逼供,屈打成招。
如果是依靠這種手段判的桉子,當事人一旦發起複議,斷桉結果就是無效,還會追究斷桉人的過錯。
基本上就是當時官員判了什麼罪,就要領什麼罪,上不封頂。
起初他們還有些驚慌,但在經曆了孟甲坤,白飛,西術三人的開解下,三大世家的人絕大多數便不再驚慌。
這種殺儘一個世家的事例,在秦國曆史上確實有,但都是秦君發出的命令。
從來沒有哪一個秦國世家的覆滅,是廷尉府審桉審出來的。
這種說辭事實清楚,極大地鼓舞了被捕的三大世家。
“那豎子,李斯是在作死。隻要我們什麼都不說,待陛下知道這豎子做的好事,便是我們反擊之時。”
眾人口口相傳,等待著始皇帝為他們主持公道。
鹹陽城發生這麼大的事,身為大秦帝國的主人,始皇帝就算不想要知道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