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戲言,禪此去絕不是與君上為敵。”
“哈,我是說你活得久,估計我死了你還是如今這般模樣。不是說我因你而死,彆多想。”
鬼穀子點點頭,一副心有餘季的模樣。
嬴成蟜帶著鬼穀子走到長亭邊上,拍著沒有沾染絲毫水汽的長亭柱。
“生離死彆,總要有些儀式感。為了給王公踐行,我緊趕慢趕在這裡造了一座長亭。”
“……”
活了三百二十八年,送走了不知多少親人,摯友,弟子的鬼穀子沒有那麼多愁善感,對於嬴成蟜前一句話直接當耳旁風。
而嬴成蟜後一句話,則是讓他有些無語,他造就發覺這長亭不對。
雁過留聲,人過留痕。
昨夜下了那麼大的雨,這長亭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卻沒有一點濕印,就像是昨夜沒立在這裡似的。
如今聽嬴成蟜這麼一說,才知道這座長亭昨夜還沒造出來。
嬴成蟜靠著長亭,要鬼穀子看著泥濘不堪,從周朝便有了的官道,指著官道兩邊長勢極為茂盛,到人小腿高,一望無際的雜草,輕吟道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簡單的話語,描述著簡單的場景,帶給鬼穀子簡單的感受,蕭瑟。
自以為對情感一道早就不甚在意的他,竟然有了一絲澹到幾乎沒有的傷感。
“詩乃是小道,君上莫要沉迷於此……”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儘餘歡,今宵彆夢寒。”
昨夜瓢潑大雨,鬼穀子踏雨而行。
雖穿了蓑衣,打了油紙傘,依舊是遍體淋濕而生寒。
嬴成蟜溫酒以為其去寒,鬼穀子飲三壺,仍覺不適。本想立刻一走了之,但實在難以忍受,又在木桶中泡了好久熱水以驅寒氣。
就是現在,鬼穀子仍覺腿部關節隱隱作痛。
鬼穀子聽第二句感同身受,至於第一句……
在三百二十百年的頭一百年,鬼穀子稱得上知交遍天下,天涯海角皆有友——文仲,範蠡,商鞅,屍佼,墨翟,莊周等等。
而現在,那些人都不在了。
鬼穀子其實很想知交還零落,哪怕居天涯,位海角,他亦能去得。
“拂柳時間所限,做不到,栽不了那麼多柳樹了。笛子我不會,也不想學,也將就過去。但這酒,我多的是。”
嬴成蟜從懷中取出一個酒瓶,對著鬼穀子晃了晃,拋了過去。
鬼穀子接在掌心,拔掉酒塞,咕冬咕冬灌了一口。
甜,很甜,但是酒勁也很大,又是鬼穀子沒喝過的酒。
他的麵部表情可以控製不發生變化,臉色卻是不能控製,血色迅速上湧。
“人心一道,君上高明。”
“還沒念完呢,想誇一會再誇。”
殘陽落下,不再熾熱的陽光照耀在長亭內。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回。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彆離多。”
鬼穀子小口小口吟著酒,見嬴成蟜不再繼續念,疑惑道
“君上怎麼不念了?”
秦朝的多是四字一句,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篇幅很長,儒家五經中的《詩經》收錄的詩都是此類。
嬴成蟜攤攤手。
“念完了啊。”
鬼穀子了然地點點頭。
“這不是君上所作罷?”
“自然不是。”
“詩乃小道,君上勿要過多投入。”
“諾。”
鬼穀子喝著酒,走到長亭外看著新搭建起來的長亭。
“也就是君上能如此作為,為吟一首詩起了一個長亭。君上此舉,和紂王欲飲酒挖池子倒酒,欲吃肉在一片林子枝杈上掛滿肉,有什麼區彆?”
嬴成蟜笑道
“區彆就是酒池肉林隻有紂王一人享用,而我造的這長亭今日能讓我以此吟詩,來日可讓旅人落座休憩。另外,紂是周人給的惡諡,酒池肉林也是編造,其應該稱帝辛。
“《秦史》記載,其是為了開疆擴土,取消奴隸製,廢除人祭,觸動了諸多諸侯的利益。雖然勵精圖治,雄才大略,諸侯依然要反,在征討東夷路上被姬發偷了家。
“若是以此觀之,我的所作所為倒是和他也差不了多少,或許我們的結局也是一樣的。”
鬼穀子道
“秦國嬴氏一族的先人是惡來,在紂王時期為肱骨大臣,武王伐紂受惡來阻力頗多。故周武王滅商,射惡來之口以泄憤,故《秦史》向著紂王說話,”
“王公是要與我論厲史真相?”
“曆史的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誰寫。就像今日,君上是長安君,才能為了離彆造長亭,吟詩,送酒。”
“這倒是。”
嬴成蟜笑了笑,扭過頭,看夕陽,不讓鬼穀子看到其眼中神色。
“大多數離彆都是尋常,哪有轟轟烈烈。”
在穿越的前三天,嬴成蟜去媽媽家拿了媽媽自己釀的葡萄酒,那是嬴成蟜小時候最愛喝的酒,加了好多冰糖的甜葡萄酒。
到媽媽家一分鐘沒待,拿到手就走,跟追出來叮囑把葡萄酒放冰箱口感更好的媽媽說下次不要給我釀,我想吃自己不會買嗎,忙得很。
那瓶酒被他隨手放在了車內,連家都沒拿回去。
“彆誤會,我倒不是舍不得你。”
嬴成蟜從懷中取出一壺酒,小飲一口,雖然很甜,但不是葡萄的那種甜。
“我就是想喝酒了,秦朝真窮,連葡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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