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又是在詐我?]
眼見齊軍都藏在馬匹之後沒有投降動作,似乎要和秦軍對峙到地老天荒,李信眉宇出現一個“川”字,手中韁繩攥出聲“吱吱”聲響。
[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澤,今齊軍反背水陳,不合兵製,何能取勝!]
[定是那齊軍統帥知我伐楚大敗,賭我不敢冒然進攻!何其可恨也!]
[再停駐不前,要其他將軍看了我李信笑話!夜不見人,泅水跑了一個齊兵,也是恥辱!]
一念及此,李信斷然下令,停止秦兵呼喊招降口號,下令全體下馬,列陣前壓,步步推進。
齊軍背靠德水,將齊軍的前進空間壓縮的越小,齊軍就隻能被逼入德水之中,那勝利就取得的越發容易。
黑甲黑夜,再契合不過。
大地在震顫,地震在蔓延,距離德水越發接近。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古老的秦風再度響起在這片蒼茫大地,不到一月光景,此處已是從魏土易為秦土。
嘹亮的歌聲大增己方士氣,動搖敵軍士氣。
隨著兩軍距離的拉近,齊軍也聽得越發清晰,有些人的呼吸開始斷斷續續,身體如同篩糠。
秦軍虎狼之師的名頭不是吹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誰能不怕?
若是秦軍一股腦衝殺上來,齊軍來不及思考,稟著拚則生不拚則死的念頭迎戰,害怕情緒來不及出現。
可秦軍不是,秦軍步步推進,還唱著《秦風》,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嚴重打擊齊軍軍心。
二皇帝有令,儘量還是捉活的。
韓信時刻注意著身後士卒心緒,感知到那烈火烹油般的士氣漸有混亂,他深吸口氣。
“不能再等了。”
他小聲說,聲音隻有旁邊的張良能聽到。
“李信……嗬,還沒蠢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韓信做了兩手準備。
一是秦軍悍然衝鋒,就立刻放火馬衝亂陣型,齊兵隨之掩殺過去,這是最好的結果,萬一李信特彆犯蠢呢?
二便是秦軍列陣推進,放到他計算的最佳距離,放火馬衝擊,眼下秦軍還未走到。
但若是再等下去,他韓信的戰意不會衰減,但他率領的齊兵不行。
戰場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提高戰爭勝算,韓信判斷,秦軍踏入他預定的最佳距離提高的勝算,遠小於齊兵士氣大降減少的勝算。
他與張良對視一眼,然後果斷下令。
“蒙馬眼!點火!”
齊軍戰馬眼前蒙上布條,無法視物的不適感,要它們躁動不安,馬蹄子不停地踢打著地麵,帶起一蓬蓬泥沙。
一團又一團星星之火點燃了黑夜,在日月交替之時仍是顯眼至極。
《秦風》依舊呼嘯,越來越大。
齊兵心頭卻安定了一些,火焰帶給了他們光明和溫暖,驅散了他們心中剛長出萌芽的迷茫。
依照軍令,齊兵將木棍綁在馬尾上,心中忐忑,表麵卻極做平靜。
火焰點燃馬尾,是燒焦羽毛味。
戰馬吃痛嘶鳴,抻長頸項噅噅,頭尾一起搖擺甩動。
齊兵早知如此,全都提前散開,沒有被躁動的戰馬傷到。
木棍綁的嚴實,戰馬甩不掉。
眼睛又被蒙上,它們很慌亂。
屁股上再突然傳來劇烈痛楚,戰馬四蹄狂奔,憑借著本能,向著最前方猛衝出去,向著列陣前進的秦軍猛衝出去。
在這些駿馬之後衝出去的第一人,是韓信。
眼見上將軍率眾衝鋒,履行承諾,齊兵頓時熱血上湧,耳邊的《秦風》失了音。
他們沉默著,握緊武器,奮勇衝鋒。
他們要他們將軍先前囑咐的那樣,將每一分氣力都用在秦狗上!
“王翦在本將軍麵前都節節敗退,秦軍沒什麼大不了!讓秦狗見見我大齊技擊!”
齊技擊,齊國精銳部隊,以精湛的武藝和嚴謹的紀律而聞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是齊國的主要戰力。
沒錯,秦軍沒什麼大不了!
魏武卒不能敵,不代表齊技擊不行!
一邊高歌嘹亮,穩紮穩打。
一邊沉默隨馬,悍勇向前。
這是秦齊之爭,黑水和藍水之鬥!
“賊子!焉敢如此!”
眼見對麵火光燒起,李信目眥欲裂,恨不得立刻把齊軍統帥淩遲處死!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些齊軍在絕望之下無所不用其極,對珍貴的戰馬也不愛惜,當成了如同利箭一樣的消耗性產品。
田單火牛衝陣,這種經典戰役,熟讀兵書的李信又怎麼可能沒看過?
“弓箭準備!放!”
他的怒吼震天動地,全是憤懣之情,而無驚慌之意。
三千帶著弓箭,沒有衝陣,騎在戰馬上的秦兵就是為了此刻,秦軍列陣推進既有保持陣型防備瘋馬之意,也有讓弓箭手有射箭空隙。
跑的太快,戰馬發瘋衝過來,秦軍和齊馬混在一起,弓箭不分敵我難以奏效。
若是等秦軍列陣極近戰馬再敢衝鋒,那就沒什麼用了,距離是騎兵殺傷力,有騎無兵也是如此。
韓信等待的最佳時機,就是能發揮出戰馬最大體能,而弓箭難以區分敵我之際。
此刻秦軍距離齊軍還有一段距離,中間有一大塊空白區域,齊馬拖著燃燒的尾巴在瘋狂突進。
一輪箭矢勁射出去,在空中密密麻麻,嗖嗖聲響不斷,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降臨,落在齊馬上,串出了數十頭馬刺蝟。
齊馬悲鳴一聲,以前衝的姿態倒在地上。後續戰馬雙眼被蒙,不知躲避隻知向前,有些為馬刺蝟所絆,一同摔在了地上。
但,更多的戰馬從這些倒下的戰馬旁邊掠過,如同一陣狂風,繼續奔馳。
蒙上馬眼的齊馬不僅看不到倒地同伴,也看不到索命的箭矢。隻能感受到屁股有一道齊兵武器劈下的大傷口為烈火炙烤的它們,隻知道遠離屁股後麵的危險。
灼燒劇痛感不消失之前,它們不會停下來,隻會向前跑!再向前跑!
“該死!該死!他們給戰馬吃了馬兒燥嘛!”
馬兒燥,馬吃下去狂躁不安,享譽名聲如同江湖中的蒙汗藥一般。
李信暴怒。
距離較遠,夜色朦朧,他看不到馬眼上的布條,但他能看到戰馬不畏懼利箭,不畏懼死亡。
他的心在滴血,他本想著這一輪箭矢能嚇住這些戰馬,保留下大部分。
現在,一匹戰馬都要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