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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修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然他內心雖有抑鬱,卻並未抑鬱成疾。板橋村山水秀美、四時分明,比陶淵明隱居的終南山要強多了,很適合養生;每日粗茶淡飯,清心寡欲,不痛快了便寫文章、寫詩詞罵人,口誅筆伐,多少抑鬱也宣泄了,身子骨養得十分康健。
因此,他亂了一陣便徹底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盯著跪在地上的李菡瑤,寒聲問:“這麼說,當年你是有意去板橋村,刻意接近老夫,想拜老夫為師的?”
他換了稱呼,自稱老夫了。
李菡瑤直視著他,坦然道:“是也不是。”
黃修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休想糊弄為師!”
他不自覺又自稱“為師”了。
才這一會,他就成習慣了。
就像多年來,他習慣了在床上擺兩個枕頭,留一半位置給妻子,不然就睡不著。睡熟了,還常常把枕頭當人給摟在懷,半夜醒來發現抱了個死物,不免傷感,猶如深閨怨婦。為此寫了不少閨怨詩,隻沒敢傳出去。
李菡瑤忙道:“是這樣:弟子很小時,家父便帶弟子在外曆練,查看各地風土人情,了解百姓生活,結交良師益友。這期間,弟子曾以棋兒和木子玉的身份,認得了許多人。板橋村的雷家就是其中之一。也就是那次,爹爹得知恩師隱居在板橋村。他敬重恩師品性學問,想聘為西席,又深知恩師性情獨特,若直上門聘請,恐不能如願,於是讓弟子扮作鄉野女娃,接近恩師,希望恩師憐惜弟子良才美質和好學之心,收歸門下。誰知恩師沒有收徒之心,連名字也不屑知道。弟子怕惹恩師厭棄,也不敢自報家門,隻好以頑童身份與恩師做了忘年交。得罪之處,望恩師海涵!”
黃修回憶過去,無言可對。
但是,他不會就此揭過。
他問:“剛才拜師時為何不說?”
李菡瑤坦然道:“若說的話,恩師絕不肯收弟子。弟子苦熬了七八年,好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當然不能放棄。”
黃修見她把欺瞞說的如此理智氣壯,簡直死皮賴臉,憤怒中夾著一絲微妙的感覺,心下很滿足,因此這怒火不但沒有灼傷他,反助長了他的氣勢,他拍著桌子中氣十足地嗬斥道:“你算計了為師,你還有理了?”
李菡瑤忙跪著膝行兩步,到他跟前,手扶著他膝頭,苦著臉道:“恩師彆生氣,氣壞了身子,弟子罪就大了。恩師要是一口氣不得出,就責罰弟子好了。”
黃修嘴角抽了抽,道:“你當為師不敢罰你?”
李菡瑤忙放手,又膝行著後退一步,跪直了,雙手垂在身側,恭敬道:“請恩師責罰?”
黃修:“……”
他是真想打人。
這要是個少年,他一腳就踹出去了;可對著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少女,怎下得去腳?
萬一踢壞了呢?
可是不罰也是不成的。
剛想著怎麼罰,忽然又醒悟:
不不不,不對!
這不是罰不罰的問題,難道罰過了,他就能收下李菡瑤嗎?他覺得自己氣糊塗了。
他冷靜地思索了一會,狠了狠心,對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李菡瑤冷冷道:“不用罰了……”
李菡瑤驚喜地展開笑臉。
黃修見她這樣,有些幸災樂禍,昂然宣告道:“彆高興太早,雖不用罰,但為師要將你逐出師門!”說罷,一顆心卻提了起來,緊張地盯著跪在麵前的少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