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小孩子。”雲閒立馬滑跪,又道“不說這個了姬尚躲在裘漠身體裡乾什麼啊又不動又不說話的,就這樣被拖來拖去,難道在睡覺嗎”
見過的奇人異士多了,也沒見過姬尚這樣的。壓根沒有行事邏輯,相當自由,雲閒問“大小姐,姬姨姨在乾什麼。”
姬融雪無言道“我也不知道。你隨便她吧。彆管她了。”
薛靈秀道“她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我生下來她就這樣了。”姬融雪抿唇道“在山下那段時間,她經常發瘋,瘋了就要傷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瘋子,不太有人敢惹她。我早就跟管事說過,她很危險沒人在意罷了。”
薛靈秀歎了口氣。
“那種境況下,發瘋反倒比不發瘋好點。”他委婉道“她帶著你母女二人不懷好意的人很多。”
姬融雪冷道“我知道。”
想來她也是從小就開始幫姬尚收拾各種爛攤子了。姬尚發瘋也不丟掉她,她知道姬尚發瘋也不離開姬尚,母女二人的關係真是畸形到難以言喻。
雲閒看了一眼旁邊,宿遲開機了一會兒,竟然現在又關機了。閉著眼,睫毛微微顫動。
魔域已破,眾人都在一起,就不必再肢體接觸,二人的手卻還一直交握著,雲閒抽了一下,沒抽出來,也就算了。
反正冰冰的降溫,摸著挺舒服。
南榮紅拖著裝著姬尚的裘漠往內走,這場麵實在荒誕,凍天雪地之內,一片窒息般的寂靜。
誰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乾什麼。
鍛體門的內門弟子眼睜睜看著長老死了三個,人都傻了,大塊頭全都傻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要去幫誰。
幫長老嗎可南夫人幫了他們很多。平日裡那麼辛苦,自己受益良多,現在知道了這些破事,又怎麼過得了良心的坎。幫南夫人嗎主要是南夫人看上去壓根不需要幫忙啊
更何況,為首的鐵蛋一動不動。他不動,那其他人怎麼會動
裘卓裘丹終於緩過神來了,裘丹慘白著臉道“娘,你收手吧”
“我不是你娘。”南榮紅漠然道“我要是第二個還生出你這麼個貨色,不想死都得被氣死了。”
裘丹被一陣恐慌淹沒“娘,你彆說氣話”
南榮紅笑了“我看上去有在說氣話麼你爹是山下王屠夫。”
裘丹“”
他呼吸都快停了。剛才,他還指著姬融雪的鼻子罵她是野種那自己是什麼東西
他不高興了,裘卓倒掩不住臉上笑意。那他不就是唯一一個正統
“撕啦”一聲,南榮紅從裘漠丹田內破出那散發著微光的掌門印。上頭光芒內斂吞吐,似有無上威壓,在場鍛體門諸人無一不匆匆一垂頭。
“血脈,傳承,使命真是給了你不少傷害人的借口。”南榮紅垂眼,驀然笑道“我年少時有一個夢想。武鬥一道,實在精妙。醉挑千戰,掌抵萬法,就算死在敵手,也自認心服口服沒有遺憾”
“幾十年來,我已經很久沒再酣暢淋漓打一場。”
南榮紅在眾目睽睽之中,將端莊長袍撕去,血衣瞬間變成件不三不四的武服短打。她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那掌門印斂進掌心,竟是突破了血脈和功法的限製,直接認了主
裘卓的笑意一下子僵在臉上,顯得無比滑稽。取而代之的,是眾人瞬間火熱起來的神色。
“誰想要這掌門之位,就來”
南榮紅長笑道“誰贏到最後,誰便是新一任掌門無論是誰無論宗派無論年齡無論男女”
鍛體門眾人僵在原地,不敢說話。眾長老怒不可遏,但三人連帶掌門的屍體就這麼橫放在麵前,他們又有什麼辦法
不就是生個孩子不就是結個道侶其他女修為什麼就能忍,為什麼不這樣憑什麼你一人痛苦便要將整個宗門踩在腳下不考慮後果嗎
但他們內心中其實緩緩萌生了同樣的想法。
那是因為,整個宗門也曾經將她踩在腳下,裝作聽不見那震天的呼喊。
隔著漫天,姬融雪感覺到南榮紅的視線毫不收斂,緩緩定在自己的臉上。
“來”
“”
其實,南榮紅未必想這麼早殺裘漠。他的死,確確實實是場意外。
裘漠也真的不覺得自己對南榮紅有哪裡不好,他甚至覺得自己二人便是修真界道侶的最佳狀態,相互扶持,相敬如賓。
但南榮紅真是恨透了他這般。
曾幾何時,她也曾試過直言不諱,她已經察覺到自己行走在深淵旁,眼看就要被吞噬,可每一次,每一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結果。
說東他答西,要麼便是不在意。偶爾還要反問她,這裡是鍛體門,你去到哪裡,都不會有這般日子過了。
在他眼中,女修有這樣的日子,確實就是天大的福氣。他就是這樣想的,像是世間的真理。
他或許沒有惡意,但他還不如有惡意。
南榮紅並未提及藥丹之事,在解決鍛體門前,她要先料理完自己那親愛的兄長。可她的殺意並沒有因為這漫長的準備時間而平息,而是,越來越膨脹。
甚至有時看著裘漠一副溫和的臉,她都想痛下殺手。
你憑什麼活在這世上你憑什麼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但很快,南榮紅又進入了更加漫長的反思時期。
是不是真的隻有她這樣她因為自己的痛苦便想要同等對待回去,冤有頭債有主,裘漠罪不至此,十長老罪不至此,她殺了南青霄便好。
可反思沒有用,似乎隻讓她更加痛苦了。這裡對裘漠來說是家,對她來說卻是個泥潭,將她所有的東西都吞噬而進。
恢複之後,她曾經去爬過百戰山。從前她和那位朋友最常去的地方。百戰山山形陡峭,還有險風環繞,想要自山底一口氣爬到山巔,需要對靈氣身法都有極大的掌控力,從前她可以輕鬆上到山巔,甚至足不點地。
但她發現,她沒辦法了。不是她不夠努力,是真的沒辦法了。隻能看著曾經觸手可及的山巔在她眼中遠遠靜立。
生子痛不欲生她沒哭過,從前被對手打到隻剩一口氣她也沒哭過,那天她流著眼淚,不斷上山,跌落,再上山,再跌落,一天一夜,從不停歇,身上留了無數傷痕。
回到鍛體門,裘漠又在西樓。他似乎是剛完成了什麼大事,神色輕快,見她這般,微微蹙眉“聽長老說,你去百戰山了去那裡乾什麼”
他聽了南榮紅的話,好心安慰了一番,可當晚臨走前,南榮紅看著他,突然直直道“我想殺了你。”
“你想殺我”裘漠把她當成是夫妻間的玩笑,道“想太多了,你連百戰山都爬不上去,還想殺我”
南榮紅“我認真的。”
“好好好,你認真的。以後彆這麼作踐自己了。”裘漠溫和地捧著她的手臂,調笑道“留了傷痕這麼難看,我要怎麼有興致,是吧,娘子”
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又是漫長的時間。南榮紅其實並不覺得漫長,她把這件事當成一項自己早晚需要完成的工作,眼看著鍛體門一點一點被自己滲透,自己也一點一點變成陌生的樣子,她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好。
麵具戴久了,已經連自己是什麼樣都快忘了。
姬尚來了,但其實南榮紅對姬尚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姬尚帶來的小女孩。
她生的裘卓不是孩子,是人質。是綁著自己離不開走不脫的第一塊石頭。姬尚生的也不是孩子,是祭品,是供奉給裘漠的祭品,祭品與人質,而她和姬尚都不是一位真正的母親。母親不是這樣。
但南榮紅就是覺得,姬融雪更像她。
她一直在關注,看著那個孩子和小狗一起長大。小狗變大,老死,小孩也抽條,生長。
她的計劃終於快到了臨門一腳,可以實施的時候。差不多隻有五年,她便可以悄無聲息地讓裘漠在折磨中死去,再將十個長老一一誅殺,將父母最後的希望也斷絕,扶新人和姬融雪上位,最後雙手不染血腥,背一個極好的名聲,再乾乾淨淨地去東界找她的朋友,做她想做的事。
可她還在想,自己真的要這麼做嗎
直到那天,裘漠突然回光返照,他甚至精神抖擻地召見了幾位長老,甚至,還破天荒地見了姬尚要知道,他雖然照睡照用,打骨子裡還是看不起她的。
南榮紅兩年“精心照顧”,裘漠對她自是放心得不行,沒有讓她走開。姬尚撲過來,相當高興“夫君”
裘漠這次卻沒讓她彆這麼叫,而是輕咳一聲,對姬尚道“這些年來,是我對不起你了。”
他放緩態度,說了些常見的話。無非就是“對不住你”、“讓你和孩子受苦了”、“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什麼什麼“其實我也放不下你”雲雲,還有關心姬融雪近況的話,很像是一位常年隱身的父親幡然醒悟,決定要痛改前非。
南榮紅聽著,還以為姬尚要感動到熱淚盈眶,結果這女人聽完,發出一聲怎麼也不像高興的“哈”
裘漠以為她是還在生氣,又放低了態度,好聲好氣說了一大堆。
姬尚走的時候,臉色十足陰鬱。
南榮紅坐在那,聽裘漠喚道“夫人,你聽我解釋。”
沒有人想聽你解釋,南榮紅眉毛都沒抬一下,就聽裘漠道“融雪,也是時候到年紀了。我在想,她這性子太野,心思太冷,怎麼也養不熟。不如,給她覓個好夫婿,送出去算了。”
南榮紅血液一冷,寧靜道“你的意思是,聯姻”
“她也該到有用的時候了。”裘漠理所當然道“此事是大長老提的,十個長老都很同意,方才立馬給我送了名單。夫人不如幫忙相看一下,你覺得哪個宗門比較合適”
南榮紅“”
裘漠“夫人”
南榮紅催動他體內靈植,漠然道“你困了。”
她在房內枯坐到晚上。
一代接著一代,一門接著一門。如果這方法有效,北界的其他宗門,甚至四界宗門,說不定便會跟著效仿,隻要犧牲掉一個女子,兩門便可以高枕無憂。
姬融雪便是下一個她,下下個她,下下下個她
嗯,也許是。所以,她要讓這個方法不僅沒有效果,還要成為一個懸在天上的催命符。
月色已沉,南榮紅突然聽到窗邊有窸窣聲,回頭一看,姬尚正帶著一大包瓶瓶罐罐刀劍叉子,神色自然地過來,當場便將狗屎丟到裘漠臉上,平靜道“你去死吧。”
南榮紅已經很久沒這麼懵過了“嗯你,你乾什麼”
這怎麼回事
姬尚丟完狗屎,就開始琢磨她那些刀啊叉的,一通亂捅。血濺一身,南榮紅立馬設下陣法,屏蔽四周,道“不是,你做什麼啊”
姬尚道“你眼瞎我要殺他你看不出來”
“我當然知道你要殺他。”南榮紅哭笑不得“那你是為什麼你半天前還那麼愛他。”
“他說了我不喜歡聽的話。”姬尚理直氣壯道“什麼叫,這些年也很掛念我因為我和孩子就不想死了惡心,我要吐了惡心死了我喜歡的不是這個裘漠,他肯定是被奪舍了。”
南榮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個瘋子對話“這樣說你不該很高興”
“不。我愛的,是他專一的模樣。他不理睬我,這麼多年隻有一個夫人,難道不說明他是個深情的男子嗎”姬尚越說越氣,怒道“那怎麼會掛念我他怎麼可以掛念我這死不要臉的人渣,趕緊去死吧你”
南榮紅“”
為什麼這邏輯看似千瘡百孔,卻又堅實地讓人無法反駁。
南榮紅道“就為這個,你就要殺他”
姬尚“不然呢”
南榮紅“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啊。”姬尚白她一眼,道“裘漠殺的人少了他殺人的時候也不見考慮呀他踩在人頭上那麼稀鬆平常,從前是我願意讓他踩。現在讓我不舒服了,我就要殺他,不可以嗎”
南榮紅大笑起來。
姬尚還在說她腦子有毛病雲雲,手突然一動,按在了一處地方,南榮紅的氣息落到耳後,說“你得照著這捅啊。這裡才是弱竅。”
姬尚“神經病你半天前不也不想殺他嗎”
南榮紅“你才是神經病。”
姬尚“那你也是神經病天天盯著我女兒看,你是不是有病”
“”南榮紅突發奇想道“那你跟我換吧。”
“不要”姬尚揚長而去,“我有病嗎你兒子長得醜死了,又醜又煩給誰都不要”
清寒月色中,南榮紅伸手,了結了裘漠的性命,再一聞,房間裡臭氣熏天,這人抓狗屎到底用的是什麼啊
“彆這麼沒禮貌真是。”南榮紅跟著瘋子發了一通瘋,不平衡地低聲道“連句謝謝也不說。”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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