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路上,韓翊一直在琢磨著臨行前韓平長歎後的那句“仁至義儘”的話,像侍候著韓平那樣對待著虱子楊老九,他也從來沒半點客氣過。
興許是長途跋涉中的無聊比眼前人身上的虱子更可怕吧,虱子老九有一個不是,但是卻有一個大家都喜歡的優點,那就是他的見多識廣、侃侃而談是大家解悶子最大利器。
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對他的稱呼變成了楊老九;又不知是什麼時候,楊老九又變成了老九。
韓翊眼看著大家夥像是著了魔似地一天賽過一天地往老九跟前湊,還樂顛顛地搶著為他做些什麼,甚至說是老九在商隊中的人望比他這個總管還要高也不為過。
一個隊伍裡,總會有那麼個把靈魂人物,這個老九,年紀不大,無形中就起了商隊靈魂人物的作用。這吃虱子的楊老九,他朝定不是個池中之物。
在外邊走的,總是要有那麼些得力的朋友才轉得過。韓翊一直在考慮如何才能讓二人的關係到那種肝膽相照的地步。
路過雍城時,老九的話題漸漸地捉襟見肘起來,他甚至家長裡短起他理解中的項王和漢王流傳在民間的二三事來。
有些事,是大家夥聽說過的。比如說當年章邯馬人銜枚馬裹蹄雨夜斬項梁的故事;有些事,是大家不知道的,比如說,漢王揮劍斬白蛇的故事。
風起壟上,未必無因。當聽到後一個時,韓翊感覺那就像是劉邦對項王暗中擂響的戰鼓,這流言是以前斷不會有的。老九的話讓韓翊更加地佩服韓平的智慧。
恍惚之間,隻聽得老九的聲音響起,
“韓家小子,你覺得得天下的會是漢王嗎?”
老九的話聽得韓翊心裡咯噔一下,慶幸自己一路上都沒有完全放下戒備。
現在立足之處,雍城地界,是項王所封的雍王章邯的封地。自從項羽在新安坑殺了關內二十萬降卒後,老秦人對章邯怨憤空前,使得一代名將隻得唯項羽馬首是瞻。
話是會隨風的,現在說劉邦有天子命格,無疑就等於在說項羽必敗,章邯必死,話傳到章邯那裡,自己和商隊落不下好;要是說劉邦沒有天子命格,莫說是以後要長期靠這條商道賺錢,進入蜀地能保命就算不錯了;像平常那樣推說不知道更不合適,在這個遠離興洛裡的地方,威望一失,商隊裡大把的財物本就惹人垂涎,商隊中好幾人是沒家人牽掛的,人為財死,他們越貨殺人也是完全可能的。
好陰毒的問法!
如果自己把話挑明,楊老九會辯解說得興起,無意的。況且去蜀中的路線和蜀中的事務還得仰仗楊老九,不到萬不得已,韓翊都得裝著七八分的傻。
“呃,火堆前那渾小子,你說啥呢?那劉邦小兒去蜀地時,把棧道都燒了,戀著蜀中巴掌大的地不肯挪窩。
就這點出息,他要是能得天下,俺能在手板心上煎熟條魚給你吃,信不?”
不遠處的大石頭上靠著個憊懶漢子,身上還穿著個鬆鬆垮垮的甲胄,一看就知道是個逃兵。
他解了韓翊的圍,話裡的信息量也足夠大,看他那好似好些日子饑一頓飽一頓的狼狽相,韓翊隨手拿起一塊炙肉,就要上前再詢問一些事。
就在這時,耳邊一個炸雷似的聲音響起,“老九跟我們商隊的人說話,他想說啥就說啥,你管得著嘛你?在雍城地界說雍城人的不是,你皮癢癢了欠揍是不?”商隊中立馬就有人不乾了。
從暗處再走出來倆人,那漢子吐出嘴裡嚼著的草莖,滿臉的不屑,
“勞資當年跟著項梁將軍打章邯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在哪呢?怎麼著,雍城地界怎麼著,雍城人又怎麼著?章邯那老小子都不怕,還怕他這個關中音都不純的不知哪來的雜毛?
要打架是不是,哥幾個奉陪到底,頭一個把你小子剁了烤來吃!”
那人說的話不假,一路過了函穀關,韓翊的確有些個覺察到老九的口音問題,隻是一路疲累和沉悶,他沒有再往細想。
不過此時此地不宜乾架。一則是商隊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舍本逐末總不是個事;二則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家反正都是逃兵了,雍城地界山高林密的,人家隨便往哪一躲,等事態平息了再出來,啥損失都沒有,而商隊裡絕大多數人還盤家養口的,實在是不宜處處要強的好。
韓翊把手中的炙肉往那逃兵手裡一擲,激將道,
“刀尖上舔血過來的人,生死都不怕,什麼大陣仗沒見過?兩句醉話就值得讓你拚命?掉價大發了,能碰到是緣份,來來來,一起吃個樹飽。結識個好漢也不錯,兵荒馬亂的,多個人多條路,往後見著了活命的機會也多一成不是?”
商隊裡好幾個都是走南闖北過的,自然知曉其中的厲害,這時也過來打了圓場,硬是兄弟長兄弟短地把那幾個心裡憋著悶氣的人關照得暈暈乎乎的,高高興興地圍著火堆吃吃喝喝。
老九一路上被捧慣了,一直生著那幾人的悶氣,現在捧他的人又捧起了那個跟他不對付的,忍了一陣終究還是沒忍住,拆起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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