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翊再一次見到了鬆子,帶著他從呂媭那討來的債。但鬆子並沒有因為這許多的財貨喜上眉梢,她的眼睛裡有憂色。
“韓公子,我是單於母家豢養的間者,或者是死士。按理說,單於是我的主子,他收服了東邊,西邊現在也差不多等同於在他的囊中了,我應該高興才對,可是為什麼我心裡會那麼地失落與不安呢?”
這是鬆子第一次向韓翊倒苦水。以前在韓翊的心目中,她簡直和大地一樣地神奇,差不多等同於無窮無儘的力量的象征。沒想到她也有害怕的時候。
米大家死後,韓翊與鬆子的關係變得異常地微妙,雖然鬆子後來慢慢地認清現實,也認同了米大家的死與韓翊無關,但她還是沒法接受米大家心裡沒她的事實。
雖然誰都沒捅破這層窗戶紙,但在這一點上韓翊心裡跟明鏡似的,他一直在回避著鬆子。對於鬆子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他暫時看不清她發問的出發點,所以選擇不吭聲。
“有時候,我很羨慕你的小妾鈴兒,她現在有家,有孩子,將來有歸宿;我呢,癡心錯付一人,鐘意於我的跟我不是同事一主的。你說,人與人之間的差彆,怎麼就這麼大?”
韓翊被嚇了一跳,他沒想到的是,鬆子現在心思居然開始活絡,居然也有些裝著對他一往情深的小柒了。小柒一直在等著這麼一天,如果他知道了,大概會非常高興吧?
但韓翊沒有敢大意。他接觸過非常多的間者,他們關於感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一般都分不清。尤其是現在要他一個男的來分辨一個婦人的感情,這難度,堪比登天。
聽說傾聽是最能收獲人友誼與信任的,韓翊儘可能地認真聽著,他問了句,
“如果他放下一切與你浪跡塞北,你真的割舍得下眼前的這一切?”
鬆子低著頭,“當初單於的母家找到我時,我是作了生死誓言的。如果我死了,他還回得去嗎?如果回不去,豈不是害了他?”
韓翊這時回想起夏侯嬰與陳平前些天要他去塞北與梁家人鬥法。自己雖然用對策勉強支應了過去,可是他還是很強烈地預感到塞北那條線對漢國有非常深遠的意義。
鬆子與小柒在這當口都不能成,那他們往後的日子,可能就永遠也沒機會在一起了。
“那,你們單於對於我們這頭的讀書人是怎麼看的?”
“不知道。不過我聽說,有好長一段時間,單於對於南邊的文化非常地感興趣。大閼氏還在世時,老單於就曾半開玩笑地說過當時還在儲位的單於如果放在華夏,定能是最頂用的名士。”
說是不知道,鬆子卻道出了最有用的消息。
“那——我去問問小柒,看他怎麼說。不過我聽說小柒家也做著不大不小的買賣,他的幾個兄弟的孩子也異常地多。如果他父母同意,估計你們的阻力會小很多。你也去擦擦單於的口風才好。”
鬆子的眼神亮了亮,隨後便又黯淡了下來,
“我——他們選我當間者時,已經徹底斷了我當母親的念想——”
有幾世積累的北邊終歸比當初剛剛建立漢國的劉邦有經驗,他們直接斬斷了間者的親情。韓翊有點慶幸,如非是有這麼大個空子,自己現在的獨子,恐怕還不知從何而來呢。
“我把這也轉告給他,這事他自己拿主意。拿定主意後就不能後悔了。”
哪是什麼給小柒拿主意的時間,鬆子願意鬆口,對於漢國這頭,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又有何小柒不能回之說?
不過,這些話,韓翊打死爛在肚子裡不能說,他牙疼似地看著鬆子,問了最關鍵的一句,
“你們都曾經做過那樣的行當,重重地開罪過人。如果背後沒有依仗,將會被追殺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楚漢之爭正呈膠著狀,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投靠匈奴或許比較穩妥。如果他願意跟你走,你能幫他歸入匈奴麾下嗎?
現在他在匈奴,唯一的底氣就是他曾經代漢王為單於辦過事。”
鬆子無奈,回道,“我與他一樣,都隻是主子手上的棋子罷了。原來我們頭兒說過,好的棋子是不能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帶進任務中的。可是我現在——
唉,不說了。”
韓翊見她去辦,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要成,還得添把火,
“前段時間,彭城第一商家梁家被項王滅了,你得到消息了沒?”
鬆子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不過她眼巴巴地看著韓翊。
“我和項王身邊的襄家子到蜀中購糧,梁掌櫃好口才,竟然攛掇得當地的糧商要讓我們命喪半路。結果,梁家反倒被項王滅了。
後來,還活著的梁家人,到北邊選擇與大月氏合作,想借助大宛國的力量重振梁家。”
“他找死!”鬆子怒不可遏,轉頭一看韓翊還在場,便轉了臉色,微笑著說道,
“梁家又如何?莫說他們現在已經元氣大傷,即使還是當初的氣勢,十個那樣的梁家與月氏合作,我們匈奴滅他們,也是手到擒來的事。這個,韓公子,不必上心。有什麼關於他們合作細節的新消息,儘管送來就是。”
鬆子真上道,韓翊這次找她的目的算是達成了,幫樊噲墊的那些個財物,總算沒有白費。
“鬆子啊,如果你與小柒能走到一起,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天下男子千千萬,像他那樣能對一女子那樣矢誌不渝的,可是少之又少呢。”
鬆子兩個嘴角拉到了耳朵根上,韓翊知道她是在假笑,也更知道她心裡是高興的。
然而,當韓翊把他與鬆子說的那些個話告訴陳平和小柒時,沒看出陳平有多高興,反倒見著小柒滿麵的愁苦相。
小柒埋怨道,“韓翊,虧得你還是我兄弟。你知不知道,現在正是王上與彭城戰事最艱苦的時候,也是我們這些人的功勞最容易被人看見的時候。我還盼著封侯然後庇護鬆子呢。現在倒好,不確定的東西又多了好多。
罷了,大丈夫在外,命也,運也!”
韓翊為自己的小聰明懊惱著。可這還沒完,陳平又接著埋怨道,
“韓翊,你可把我害苦了。你可知道小柒是我手下最得力最可靠的一員猛將,他要是去了塞北,我一時半會的,到哪去找他這樣得力的人去?”
陳平這才知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心裡更懊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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