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城門下走出一人,隻見他寬衫草鞋、散發披肩,腰無掛墜、手無刀筆,相貌倒是平平,但這行頭彆有一番狂士風範。在他身後,緊跟兩人,其中一人赫然是剛剛行凶過的劉布。
此時,劉布彎腰垂首、渾身打顫,一言不發,微微可見冷汗落土,眼神中透著驚懼之色,與方才鬆樹林中的狂傲陰狠相比,判若兩人。
隻見那名散發披肩的狂士一把抓過劉布衣領,將劉布生拖硬拽至牛車旁後,立刻雙膝跪地,向東方春生執晚輩禮,恭謹的道,“晚輩劉德生,淩源劉氏長公子,拜見東方前輩。”
準備進城的外來人,見到劉德生,不禁一片嘩然。
劉德生頓了一頓,朗聲道,“今日之事晚輩已知,愚弟劉瑞生濫用私刑,管家劉布為虎作倀,全乃德生管教不力、禦下不嚴所致,罪責在我、過錯亦在我,晚輩甘受東方前輩責罰!”
言落,這劉德生涕淚交織,直挺挺的跪在官道中、牛車旁,臉上流露出懊悔的表情,似乎在悔恨家門不幸。
咣!咣!咣!
劉德生開始對著牛車叩首不斷,那力度十分強勁,絕無做作之意。
從來隻有百姓磕頭,哪有公子下禮的劉德生此舉,驚得路邊的膽小百姓捂住了嘴巴。
說時慢,動時快,猝不及防的一幕讓一行四人不知所措、呆立不語,直至那劉德生額頭微微滲血、看客議論紛紛時,劉懿才略微緩神,急忙小跑扶起東方春生,使其盤坐牛車,為其整理衣冠。
東方春生傷身不傷智,老爺子定睛看著劉德生,由懼到驚、由驚到疑、由疑到怒、由怒到慮,最後由思慮到釋然,長舒口氣,又複躺下,長袖微拂,簡言道,“罷了罷了,不過是大夢一場,罷了吧!”
劉德生的苦肉計用的精妙。既挽回了劉家顏麵,又塑造了他個人禮賢下士的形象,一時間,百姓看他的神情,出現了些許變化。
劉德生似乎早有準備,東方春生話音剛落,他倏然從地麵竄起,狠狠地踹了一腳劉布的腦袋瓜子,劉布疼的齜牙咧嘴,卻如死魚一般,怯懦不敢發聲。
隨後,劉德生不顧渾身臟亂,環禮一周道,“諸位鄉親父老,德生因私耽擱諸位行路,劉某心中甚愧,我那家仆已於西門恭候,每人奉上薄銀十銖,萬望切勿推辭。東方前輩禍事既因弟而起,為兄者自當殫精竭慮,德生已為東方爺孫於望北樓旁的輕音閣訂下上房兩間,妙手坊名醫已經恭候多時,淩源鏢局少主楊柳將時刻伴前輩左右,以護周全,諸位莫憂,德生定將東方前輩奉若上賓,劉某在此,賠罪啦!”
說完,劉德生表情謙卑,彎腰俯首抱拳,低頭不語!
圍觀的當地百姓沒說啥,劉家的醜惡嘴臉,他們早已見慣,相比於老二劉瑞生,劉德生這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麵虎,更加恐怖。
倒是那些遊曆至此的江湖浪子,沉默了一個呼吸,隨後,相繼喝彩不止,什麼救世能臣、高風亮節一類的讚美之詞,不絕於耳!
這也讓這些道聽途說的俠客浪子和俏麗佳人,打心眼裡讚歎劉氏家風,不,是劉家長公子的素養。
西門複開,劉德生以晚輩禮將東方春生四人送入城內後,稍作包紮,便在城門口與過往百姓謙恭敘話,在彬彬有禮中,他又贏得一片讚許。
劉德生身後站著的那名剛剛拔樹威脅東方春生的漢子,倒是心不在焉,手中拿著一個大袋子,那是劉德生允諾給鄉親父老的錢銀,此刻,這些錢銀一分一文都沒有被取走。
在淩源百姓看來,取走袋子裡的錢,等於間接送走了自己的命。
一刻後,入城行人漸少,劉德生與那漢子緩步於神水街上,劉德生揉了揉肩膀笑道,“頭未痛、臂先酸,看來這聖人不是那麼好做哦!”
那漢子從破爛衣衫中翻出了一捧野山棗,邊吃邊說,“老大,你這一招收買人心,足可叫那劉二公子跌了五分人氣啊!我姐可真厲害,短時間能為老大你出了這麼一條毒計。”
劉德生哈哈大笑,“那是當然,你姐可是七竅玲瓏啊!”
久居淩源的人都知道,淩源鏢局是劉家老大劉德生的左膀右臂,鏢局總教頭楊奇的女兒楊觀嫁給了劉德生為妻,此女聰慧異常,是劉德生的頭號智囊,楊奇的兒子楊柳,則是劉德生最忠實的部下。
從兩人對話的字裡行間,不難猜測,剛剛威嚇東方春生的漢子,正是楊柳。
劉德生話鋒一轉,嘿嘿一笑,“楊柳,撼樹境的滋味,如何加上尊父,鬥不鬥得過那將入卸甲境的徐卓”
楊柳隨意吐出棗核,樹墩臉露出一臉嬉笑,“老大,修行三等十二境,致物為嶺,致物前七境,六旬後皆會一降再降,致物後方才窺探那天道輪回,我爹已年將六旬,雖然依舊保持在下巔倒馬境,但氣力大不如前嘍!”
楊柳頓了一頓,又道,“江湖總說七力五智,講的便是驅鳥、破風、撼樹、倒馬、卸甲、推碑、破城前七境憑借力量便可衝境,而致物、長生、天動、禦術、通玄則是以智破境,雖不全然如此,但還算符合情理!想要鬥一下咱們的徐大教頭,還要鏢局出些精銳,或者找個機會下暗招子,才算穩妥!”
劉德生對這個答案似乎並不意外,他從楊柳手中隨意帶過一顆棗放入嘴中,含糊的說,“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近來爹的哮喘愈發嚴重,你大哥我的心病也越來越重啊!”
劉德生的心病,乃是下一任家主之位的歸屬。
劉德生吐出棗核,忽然皺眉,“我那半生逍遙的三弟,自不必說,他才不會與我爭奪下任家主之位,所以,能與我爭個長短的,隻有我那二弟。我數了數手中力量,也無非是盼休(楊柳字)你的淩源鏢局與敬乾的輕音閣,手中可用之人有盼休兄、尊父、敬乾與那蝶蛹安插在輕音閣的彩蝶一名而已。哎,我手中的實力,還是太過孱弱啊!”
楊柳憨憨道,“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劉德生瞅了一眼四周,輕聲道,“二弟則不同,內有劉布、武有徐卓,還有家兵八百,我是半斤,他是八兩,裡裡外外,差了三兩火候呢!至於那十裡八村受劉家恩惠的鄉豪嗇夫,他們就是一群見風使舵的家夥,才不會管你那家族內鬥!哎,歸根結底,我這庶出就是比不得嫡出!”
感歎完,劉德生搶過楊柳手中所有的棗子,奸猾地笑道,“但陰謀終比不得我這陽謀,劉布終比不得你那神機妙算的姐姐!你說是不是,哈哈哈哈!”
楊柳推了推寬厚的鼻子說,“貧窮自在,富貴多憂,大哥莫要多慮。弟要去做事了!輕音閣是大哥你的地盤,想必二公子不敢多做手腳,我這輕音閣一行,擺擺姿態罷了,老子就不信,您那二弟還真敢光天化日去輕音閣屠了東方爺孫”
說罷,楊柳與劉德生分道揚鑣,楊柳剛剛邁出一步,便又回頭,一臉奸笑的說,“大哥,你也回吧,良辰美景,我那姐姐也等著和你做事呢!哈哈哈!”
楊柳一溜煙,沒了蹤影,劉德生哭笑不得,尋到一處賣山楂的孩童旁,彎下腰,拿出三顆棗對那孩童說,“三顆甜棗,換一粒山楂,如何”
孩童笑嗬嗬的遞給了劉德生兩枚山楂!
劉德生將山楂與紅棗各取一粒,放入嘴中,看看夕陽,緩緩向南城劉宅走去!
酸酸甜甜,歲月恰似如此!
真真假假,死前方知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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