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城北門,驀然出現兩道身影。
“素知普陀城中皆信男善女,卻從未有機會踏足此地,”年輕點的男子穿麻布質地灰長袍,圓臉大眼,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不曾想,還是沾蘇道友的光到此一遊。”
年齡稍長的男子收起折扇,輕敲男子戴著小圓帽的腦袋:
“到了佛門聖地,不可再稱道友。”
“莫打,曉得了。”年輕男子用手護住帽子。
“這趟要是談好,以後店裡會添許多銀錢來路……若是不懂,千萬彆多嘴。”
“記得。”
翩躚少年穿過灰蒙蒙的薄霧,走向兩位來客。
“胡掌櫃,小六哥,”蘇夜抱拳拱手,笑道,“在下可是恭候多時了。”
小六子瞧見蘇夜,圓乎乎的臉上立馬現出燦爛笑容:
“掌櫃的這次給你……”
啪!
紙扇又落在小六子圓帽。
不痛。
小懲大戒。
小六子立馬閉了嘴。
“蘇夜,帶貧道去見貴客。”胡掌櫃生意做得紅火。
有條準則,幾百年未變:
生意優先。
蘇夜帶著胡掌櫃和小六子穿街過巷,來至華信長居住的私宅。
小六子鼓起的腮幫子,裡邊盛裝著數不儘的話。
華信長掀開門簾,站在台階上迎候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與他並肩而立的僧人,正是普陀山慈恩寺的高僧淨月禪師。
胡掌櫃入鄉隨俗,合十與兩位佛門大能見禮。
小六子依樣照做,臉卻是更鼓幾分。
平日裡話不停的多寶閣小夥計,今日一句也不敢多言。
限製他的非是華信長和淨月禪師,而是大乾境內,佛道之間極度微妙的關係。
雲京鎮妖司曾提出要幫普陀城清除妖患,得到的答複是“內部事宜,自行解決”。
胡掌櫃身份特殊,打聽點“內部消息”,絕非難事。
“兩位施主,老衲有失遠迎,還望見諒。”淨月禪師身穿儀典專用袈裟,金片閃亮,珠寶華貴。
氣度自是不凡。
華信長穿綢緞麵月白長袍,做工考究的圓頭黑布鞋,比蘇夜初見他時更顯仙風鶴骨:
“老朽早知春風鎮胡掌櫃大名,今日得見,可慰平生。”
胡掌櫃活了幾百年的人精,豈會不知兩位佛門大能一唱一和的用意。
擺出來的闊,掩蓋不住石板路碎裂的窘迫。
然而修行一世,總不能跌了宗門的份。
“承蒙兩位大能抬愛,胡某受寵若驚。”胡掌櫃合十回道,“今番來,必定竭儘心力,襄助普陀城。”
華信長錯了下身子,手臂伸直,指引兩位貴客進屋。
八仙桌東西兩側各放兩把太師椅,南側單獨有一把太師椅。
道修在左,佛修在右。
佛道雙修的蘇夜坐於下首位,充當生意洽談的中間人。
小六子拿起泡好茶的茶壺,依胡掌櫃事先吩咐的順序,依次將茶杯填滿。
先是兩位佛門大能,接著是蘇夜,然後再是胡掌櫃。
華信長靜觀小六子倒茶。
到了蘇夜這,出了偏差。
蘇夜接過小六子手裡的茶壺,起身道:
“小六哥,您也坐。”
小六子沒成想會有這一手,轉頭看向胡掌櫃,無聲向他請示。
胡掌櫃靜默點頭,示意小六子按蘇夜的話做。
此番佛道談生意,牽線搭橋的是蘇夜。
生意成敗,皆係於其身。
自當順勢而為。
蘇夜最後填滿自己的茶杯,將白瓷茶壺放在右手邊,開言道:
“在下從空觀禪師處得了《般若波羅蜜心經》,又從玉玄宗道友處領悟《道德經》。
雖天賦略有不濟,終是佛道雙修之人。”
四人中除了小六子,皆能勘破玄機。
耳聽蘇夜之言,更無一人攪擾。
“常懷菩薩心,不忍見普陀城民眾疾苦,”蘇夜先看華信長,待其點頭,轉頭看向胡掌櫃,“特地寫信邀請胡掌櫃,幫忙盤活城中經濟。”
胡掌櫃順勢接過話頭:
“荒古時期,佛道本是一家,故而焚香可通用。
隻要兩位大能肯開尊口,胡某願大批采購普陀城中焚香與燈油。”
華信長和淨月禪師對望一眼,皆未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