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橫公魚早就因異類出身吃儘了苦頭,被人視為血食,生怕被人尋著藏身處斷了性命。
可偏他又有顆求道之心,隻看他願意冒風險向寧遠這個陌生人求機緣便可見一斑了。
此刻聽了寧遠這話,哪裡還有不願的,拚了身死也要搏出個前程來!當下拜倒在地,連連叩首。
見橫公魚滿眼慷慨堅毅之色,寧遠展顏笑道:“你且放些心,雖無十分把握,卻也有八九分。便是不成,也斷無性命之厄,隻白受些苦楚。”
話都說到這份上,橫公魚自然是半分顧慮都沒有了,隻盤坐白玉庭任由寧遠施為。
寧遠也不磨蹭,並指在虛空中寫下幾道符印,法力一催,瞬間飛上星空。
鬥姆紫薇都與他親厚,自不會阻他,神念一掃便大開方便之門。霎時間,周天三百六十五顆星辰齊動,降下鬥大一道星力落入洛水。
這星力幾如實質,將河底水府映的一片通明。
水中魚蝦蟹蚌紛紛離了藏身之所,大肆吞吐殘餘星力。這星力純淨無比,不需打磨便可轉化為法力真元,平日裡怕是要花上數月苦工才可抵今夜半個時辰之功。
洛水兩岸修士雖眼饞這星力,卻也知這水府乃是洛神居所,冒犯不得。卻奈何有那不識天數妄自尊大的散道,得了些許星力猶自貪心不足,隻當是水底有甚異寶靈藥出世,遁入水中去尋。
水府自然有禁法護住,眾人尋不見,便打起靈蚌寶珠的主意,是到一處搶一處,將好生生水脈盛境攪得亂糟糟。
洛神見了不由皺眉,正要點齊府中兵將,邊聽寧遠道:“此乃我之過,怎勞動公主動手。”
說罷,攝來案上焦尾古琴,隨心意撫奏起來。
這琴身雖本是木質,數十年受水府靈機孕養也生出些不凡,琴身竟隱隱泛出玉色。
要說樂藝,寧遠最擅笛,觸類旁通,對樂理倒也有些獨到見解。
此刻以道韻奏琴,立與天地交感,發出幽微清鳴。
這琴聲在洛神等人聽來隻覺似有似無,可穿山透石,在那起了貪念的左道聞來卻如驚濤駭浪!頓時頭暈眼花,魂蕩神散,如癡如醉,全身綿軟,似是神魂欲要脫體而去,再難生事。
諸天星力隨琴聲震蕩,化作三百六十五道金篆神符,破開橫公魚鱗甲鑽入血肉中互相連接,生生辟出經脈竅穴!
隻這焦尾琴到底是凡物,勉力支撐了片刻功夫,琴弦便紛紛崩解化為無形。
寧遠不以為意,以心念化弦續上,常人難覺的道音徐徐而出,令洛神也為之側目。
此聲乃自然之聲,似山風吹過樹梢,微塵落於指尖;又似地脈隆隆鼓動,流水滔滔汩汩奔騰。有潮湧聲,有雷霆乍驚,有結霜降雪、落雨萌芽,無數聲音交織在一起,卻又神奇的呈現出和諧安寧。
府中眾神吏不明所以,隻見橫公魚身形開始搖晃起來,似是支撐不住,口中發出淒厲嘶鳴!
隨著寧遠心念轉動,樂聲也愈發複雜起來,那橫公魚周身籠罩著一層薄霧,整個人都變得模模糊糊的。
洛神看出些端倪,不由心驚,卻是橫公魚血肉都散為元炁,依附在星力塑造的經脈竅穴上重組!
太陰之光,降而精魄,又與生發的真陽之氣相合,分出陰陽清濁。諸多元炁也漸漸從彼此混淆,變為涇渭分明!
星光斂去,地脈靈氣蜂擁而來構築軀體。從腳趾和手指開始,向裡延伸出手臂和小腿,再形成胸腹後背軀乾,漸漸有了大致的人形!
旁觀眾妖靈喜形於色,隻道是又得一條坦途,正歡喜間,卻見又有變故!
就在橫公魚即將化出人身的關口卻遇阻礙,上半身成功顯現人形,但下半身那本要化成的雙腿卻不知為何又黏在一處變回魚尾,跌落下來。
眾人雖有些惋惜,卻皆道是隻差臨門一腳,日後未必沒有轉圜的機會。
正感歎間,便聽寧遠聲音如同洪鐘大呂一般落下:“你名為何?”
那橫公魚雙唇微動,卻又一時氣力不支,隻發出幾聲短促的氣音。
眾人見他似是大病未愈一般,體倦神疲,不由添了憐惜之念,正要上前將他扶起,卻見他勉力撐起來身體,顫聲答道:“我名為朱欒!”
座上寧遠眉眼如星,笑道:“善。”
那自名朱欒的橫公魚發出一聲哀嚎,但這時卻已經不是異獸妖靈的嘶鳴,而是人的淒厲痛哭。那條赤色魚尾竟是生生撕裂開來,分成兩條,終於又顯出了雙腿的形狀!
冥冥之中一點紅光落下,貫通九竅十三門,最後一點異氣也在這紅光中化去。
眾人皆聞金鐘玉磬之聲奏響,卻是大局落定,橫公魚朱欒脫形解體化生為一雙瞳剪水黑白分明,朗潤如明珠美玉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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