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溫成華如約而至。
我將他請至休息茶室,姐姐已煮好江南購回的龍井,她對溫家華點點頭像,便到外間去了。
溫成華禮貌致謝,緩緩地坐下。
捧著茶杯的他,精氣神果真比兩個星期前,差了一大截,臉上有焦急和茫然的神色。
我溫和道:“溫先生,凡是您知道的,拜托都不保留地告訴我,涉及事主隱私,我的職業操守向您保證,您的訊息絕不外露。”
他推了推無框眼鏡,長歎一聲,麵帶無奈道:“閔師父,您猜得不錯,確有隱情,便是出在我的高祖父!”
涉及到家中族老,他有些艱難地開始講述。
這一段離奇往事,是幼時自他父親處聽來的,時隔上百年,卻仍觸目驚心,我認認真真地聽著。
溫成華的高祖父即溫才亭,出生在晚清的光緒年間,自幼天資過人,少年時便展現了出色經商天賦。
在民不聊生的亂世,他的目光精準投向了進出口貿易,尤其是河運與海運的領域,他曾出入東洋、南洋,累積下豐厚身家。
考慮到自己父母年事漸高,他毅然結束了漂泊,轉戰距離河北老家較近的天津,從事河運生意,事業經營地也很是紅火。
不曾想,民國四年,溫才亭竟不幸身染肺結核,很快便出現暈厥和咳血的狀況。
此病在當時屬不治之症,溫才亭的家人不舍重金,遍請名醫也無濟於事!
感應到自己恐怕壽數將至,溫才亭十分憂心,他有蒸蒸日上的河運生意,幼子尚無法承擔繼承責任,此時病逝家業必然凋零。
何況,作為家中最能乾的孩子,他是整個家族的驕傲,背負著巨大的期待和依賴。
他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兒,還有需他接濟過活的耆老、同宗親戚們。
強烈的求生欲望,驅使溫才亭從不同的門路開始想辦法,偶然間,從探望的老友處得知。有一位雲遊道士,最是神奇。他本事了得,能斷古今、能預知吉凶禍福,為人消災彌難,還能延年益壽;就是看事兒法金高,通常隻與富人結緣。
溫才亭趕緊托人贈與重禮,央求友人找來了雲遊道士。
他對道士呈上豐厚酬金,道士十分愉悅,測看生辰八字後,他卻麵色凝重地打量了溫成華一陣。
有些遺憾道:“溫老板,是您的大限快到了。”
溫才亭兩眼一黑,忙抓住道士哀求著:“大師,我還有未竟的事業和一大家子,實在不能就此離去啊。懇請您想想辦法……”
道士沉吟片刻,盯著他:“辦法倒也不是沒有,就是損陰德,您若願意,法金添上些許,我便相助。”
那道士的法子,卻是通過邪術,篡改活人壽命後,再續到大限將至的溫才亭頭上,即是我們民間所說的“借命”。
溫才亭低下了頭,沉默許久。不願早早死去的心態最終占了上風,他追加了為數不小的法金,答應了“借命”。
可是找誰借呢?
雲遊道士將目光瞄到溫才亭店鋪門前側方,一位叫做周品如的破落說書人身上。
周品如本是晚清秀才,但他不走運,科舉之路屢屢挫敗,直到清亡,家徒四壁的窮書生,失去了改變命途的唯一道路。
生計所迫他做了一名說書先生,攤位設在時為繁華商業街,溫才亭鋪麵的側前方。
但說書小攤的生意淡得可憐,過路人步履匆匆,卻沒有幾人願意在周品如攤位停留和付賞錢。
道士稱,周品如家計清貧,若是溫才亭願以銀錢作為補償,他早早將命續給溫才亭,倒也不十分虧。
一心求生的溫才亭,此刻將雲遊道士認作拯救自己性命的活菩薩,儘管心裡也有歉疚,但他咬牙想著,這或許就是窮人的命!
他不動聲色請來周品如來店裡吃飯,周品如受寵若驚。
溫才亭道:“你生活不易,咱們在一處謀生,理應多照應。”
豐盛的酒菜招待後,溫才亭還讓小工為周品如裝上一些稻米、火腿、豬油、臘肉等食物,讓他帶回家再吃。
周品如感歎自己交上好運,遇到心地仁慈的富商老板。
當夜,他帶著快樂的醉意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一處十字路口,他朦朧看到一個大大的木盒子。
走近一瞧,竟是一尊精美的漆紅木雕花盒子,這盒子可值不少錢呢!
他好奇打開,驚得更是說不出話。
盒裡,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摞摞的銀元!是誰把這樣多的大洋扔在這兒呢,周品如猶豫著環顧四周,黑夜的街巷空無一人。
“果然天下無絕路,我周某人今日還真走運!……”
周品如不住感歎著,將那盒銀元小心捧起,連同溫才亭贈與的吃食,他吃力卻開心地抱回了家。
望著周品如已逐漸遠去的背影,圍牆後站出了兩人,將剛才的情形看了個明白,他們不是彆人,正是雲遊道士和溫才亭。
溫才亭的心情亦很複雜,原來那一盒銀元,是作為雲遊道士法事中的一個“引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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