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踏入靜和法師的禪房,簡樸、潔淨依舊,隻是斯人已去。
年輕道姑手持一枚小小的鑰匙,打開角落裡桃木鬥櫃的鐵鎖。她小心地將一些物件取出,放置在我們身前的桌上。
桌上是被包袱皮打包得齊齊整整的幾個大小不一包裹。
道姑打開,一隻包袱裡裝有法鏡、天蓬尺、三清鈴、羅盤等法器,她對師父道:“師父生前所用之物,大多在這裡了。她老人家吩咐,這些都送給羅師父您。”
一隻包裹裡,是保存完好的書籍和一些手跡,她衝著師父點頭:“這是師父素日研讀的一些史料,以及她親手述寫多年經驗凝成的心血,這些,是羅師父與閔師父的了。”
師父眼圈泛紅,我抿著嘴微微低頭,默然無語。
還有一隻小小的包裹,被嚴實包上了許多層,包袱皮被道姑一一揭開,露出了一隻年代久遠的黑漆木盒,但能看出卻被保存得完好、嚴密。
“這是師父留給閔師父的,她說自己是修行中人,沒什麼值錢之物,這一件成是送給您的禮物!”
她捧起木盒,恭敬地呈與我,我趕緊伸手接住,望了望師父,她肯定地點點頭。
心裡大概猜到此物不尋常,我去撥環扣,心裡湧上緊張,小心翼翼打開了黑漆木盒。
一股淡淡的硝煙石味衝入鼻腔,比羊脂白玉更為純澈的乳白色球狀物靜置在內,竟是一顆聖靈之珠!
雖極力控製住排山倒海的情緒,在看到靜和法師留給我的聖靈之珠那一刻,捧著木盒的手仍忍不住地顫抖。
法師她懂,對目前的我來說,任何金山銀山、財富豪宅,都不及這聖靈之珠萬分之一的珍貴。自從知曉前世所有的脈絡,湊取七顆聖靈之珠,消除雪國和慕容霜的天劫詛咒,便是我作為陰陽師最重要的使命之一。
慕容霜為奪回我的生命,不惜上天入地,天庭地府翻攪雲雨,而我早已不是魏國公府的閔星兒,我失了去爹爹和娘親,可我始終有慕容霜,這個全世界最好的愛人!
他對我無怨無悔的付出,我隻有早日集齊聖靈之珠,才有資格與他這一世同享天壽,白頭偕老!
法師最後的禮物,對我確實太寶貴了……
道姑對我道:“師父曾說,聖靈之珠這樣的上古靈物,凡人取得不僅僅需具備實力,更多的是機緣。有的陰陽師,恐怕一輩子也難以遇到一顆,這一顆是她青年時期,斬除厲鬼得到的;聽聞閔師父已取得第一顆,她曾非常高興閔師父不僅有仙家機緣,還有資深陰陽師的極大潛質,她欣慰自己果真沒有看錯你,早已決定將這顆聖靈之珠贈與你,助你早日完成心願。”
我不住點頭,鼻翼間酸楚無比,什麼話也說不出,隻覺得如鯁在喉。
靜和法師生前為道家全真派傳人,羽化後,後事采取“坐缸”的形式;即以陶瓷度釉製缸,這被稱作去世道人的壽龕,法師的遺體以盤坐的姿勢裝入缸內,而後密封。
她被抬入玉春觀的後院,在一棵菩提樹下,入缸安葬至挖好的土坑,周圍以石塊砌成墳圈,墳前則以磚石建塔與築碑。
靜和法師恬淡無為,並無金銀等陪葬品,僅有少許生前之物隨葬。
從禪房出來,我們佇立在安葬靜和法師的塔前,想到她的音容笑貌,對我備至的關懷。
雙膝默然跪下,敬重在法師靈塔前磕了三個頭,磕著磕著,我的淚水滾滾落下……
天色漸晚,道姑將我們送至大門,點頭道著:“珍重。”
我右手拎起那幾個珍貴的包裹,左手攙著師父,慢慢下了山。
司南將車停至離玉春觀最近的位置,他遠遠注意到我倆的神色,微微歎息一聲。上前接過我手中的包袱。
我將裝有黑漆木盒的包袱皮交給司南道:“南叔,法師為我留了一顆聖靈之珠。這本就是雪國之物,慕容霜不在,便拜托給您了。”
司南鄭重接過,點點頭。
前視鏡裡,他好看的桃花眼含著點點擔憂,沉吟片刻他還是開口了:“羅師父,星兒。靜和法師是天命所歸,人世間的緣分本就是短暫的,切莫難過傷了身子。”
司南沉穩、乾練,話語一向不多,與我又有了姐姐這一層關係,能體會到他的關心,我勉強微笑點點頭:“南叔,我懂得的。”
師父的神色也在努力和緩,她慈祥地對我點點頭,拍拍我的手背無聲地鼓勵。
姐姐大概接到消息,遠遠地站在清音堂門前的石鼓等我們,見我們終於到家,她對司南點點頭,司南伸出手掌溫柔揉了揉她的頭發。
她注視師父與我泛紅的眼眶,沒有多說一句話。垂下頭左右手分彆挽住我與師父,向院內走去。
東廂內,雪雁、玲瓏和姐姐已備好晚餐,我們師徒二人確實欠缺胃口,少量進了些便準備各自回房,姐姐站起身:“星兒,殿下不在家。要不今晚我陪你吧。”
姐姐懂我。這一世,我六親淡漠,除了清音堂的家人,此外關心我的人少之又少,靜和法師在世時,我得空也去看望過幾次,她是充滿智慧的陰陽師,也是我一位不可多得、慈愛的長者。
短暫的相處間,她亦為我指點迷津,甚至她在吃到我親手做的糕點時,那歡欣純粹地如同孩童一般的神情,還在我的眼前曆曆在目。
我以她的法印,取得了第一顆聖靈之珠,她離世前竟也將畢生唯一所得的聖靈之珠,贈給了我。
我尚年輕,內心還缺乏對天命所然的平和;法師的離世,我還需時間來消化。
先是柔聲勸導師父早些休息,她點頭說她沒事,便獨自回了房。
我挽住姐姐手臂,微笑道:“姐姐,我沒事的,再說了,你來陪我有人可舍不得。”擠眉弄眼地望向司南。
司南無奈笑著搖頭:“越發調皮了”!
姐姐的臉紅了,輕輕捶我,嘟囔著:“淨胡說,我與他又不睡一起……”話未說完,好看的小臉卻紅得更甚。
我故作輕鬆地笑著跑開,我已成年,不可事事仰仗家人的庇護。
司南與我現在的相處氛圍,也是我很是快樂和享受的,不再是以前客客氣氣地喚我“閔小姐”。
他與姐姐寶貴的緣分,讓我感到自己又多了一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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