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七點零三分,晚風愈發清冷,校外的街道更像是宵禁了一樣,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
咚咚。
坐在音樂教室裡的鬆前心春隨著聲音看去,隻見赤井木子站在門口,她順帶還歎了口氣。
“你這孩子果然還留在學校。”
鬆前心春先微笑著點頭答應一聲,而後起身對走進來的赤井木子行禮,說了聲晚上好。
“故意的?”赤井木子詢問。
“其實是木子老師心裡在意罷了,如果老師真的不想指導心春,又何必在這個時間點特意來教室看一遍?”
赤井木子單手叉腰,立刻解釋:“我是擔心你要真的又在這個時間點回家,路上遇到了什麼麻煩怎麼辦?都這個點了,阿樹怎麼也不問一問你?”
鬆前心春輕輕閉眼,從容不迫的表情,“其實藤井老師很早之前就已經打了電話過來,隻是我說我和木子老師在一塊兒,藤井老師她便沒再多問什麼。”
“你這孩子”
赤井木子這時候有些琢磨不透。
她一直注視著少女的臉。
以心春這兩天的表現而言,她覺得少女像是在故意接近自己。
我身上有什麼令她在意的東西?
還是說她是阿樹那家夥故意派來關心一下自己的?他自己不方便出麵,便喊心春這小丫頭過來。
赤井木子收起這些思緒,走近少女的身旁後看了眼她還在練習的樂段。
果然,還是昨天那裡。
“今天下午練習後,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是的,這段單簧管的lo還沒有任何一位同學可以勝任。”
“也對,她們還在練習第一樂章。”
赤井木子對著少女練習的樂段揣摩了一兩遍,而後起身,走到教室存放樂器盒的箱子裡找到一個長方形的黑盒子。
她彎腰拿出黑盒子。
當她打開鎖,拿起單簧管,看到這對她而言無比熟悉的樂器的那一瞬赤井木子沉默了。
“很抱歉,對木子老師而言,再次拿起這個樂器的感覺一定很沉重,對吧?”
這時,身後傳來了少女略帶歉意的聲音。
赤井木子笑了笑,順帶檢查了一下單簧管的哨片,“難道不是你這孩子要求我陪你練習麼?怎麼現在想著和我道歉,既然心有歉意,一開始就不該讓我陪你算了,也當我自己解解悶吧,每天回家也隻有喝酒”
她的話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小,鬆前心春倒是細心,有意聽見了。
“我想聽聽木子老師的演奏。”
“我?我的演奏有什麼好聽的,失敗者罷了。”
赤井木子表情平靜,試著將單簧管放回到唇邊,試著吹奏了一段短短的旋律。音色清亮而溫暖,那熟悉的感覺讓她的思緒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她還在美國的音樂學院,那個曾經充滿希望卻又失望的舞台。
不。
赤井木子隨後又否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因為這吹出來的音色相比於之前的自己,是退步的。
“很好聽啊。”
鬆前心春突然在後麵這麼說。
赤井木子回過頭,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位少女,隻見她的目光也向自己回了過來這雙眼,可真是漂亮。
她的內心這麼想著,不免也泛起了複雜的情感。
她知道心春說這些話是真心的,但在這些話語背後,是否還有其他意圖?
她無法完全確認。
赤井木子立刻收拾起情緒,讓鬆前心春先坐下,兩人一起研究樂譜。
第三樂章單簧管的lo是以一種低沉柔和的音色開場,旋律線條極具歌唱性,帶有濃厚的浪漫主義情感。
節奏緩慢,以此傳遞代表著“隱秘”、“深沉”標簽的情感。
赤井木子看了兩眼樂譜,微微皺眉,隨後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手指輕輕搭上單簧管的按鍵。
她閉上眼,嘗試吹奏開頭的一段,最初她擔心自己已經太久沒有觸碰樂器,手指和唇部的感覺或許早已生疏。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熟悉的旋律仿佛刻在了她的身體裡,隻是短暫的遲疑,音樂便流暢地湧了出來。
音符在她的指尖和唇間逐漸鮮活,吹奏逐漸充滿情感,旋律帶著一絲絲懷舊和不甘,低回婉轉。
赤井木子都想對自己笑一笑了。
這拉二的第三樂章lo,竟然如此契合自己現如今的心境,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渾然天成。
鬆前心春靜靜地聽著,眼神從最初的平淡逐漸轉為驚訝。
“木子老師好厲害。”鬆前心春忍不住低聲感歎,由心感歎。
赤井木子沒有回應,隻是繼續演奏,她開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的指法依舊嫻熟,音色飽滿而有力,像從未放下過樂器。
當曲子停下時,房間裡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赤井木子看著手中的樂器沉默。
鬆前心春隻覺得驚豔。
雖然她評價不出這算是什麼水平,但絕對要比自己厲害。
要用感覺來形容的話,就像是藤井老師在她麵前的認真演奏一樣。
“木子老師?剛才”
赤井木子笑了,“還真是奇怪心春覺得怎麼樣?”
“很好隻是我不知道好到了什麼程度。”
赤井木子盯著自己手中的樂器——單簧管。
時隔一年多,再次拿起它自己竟然什麼都沒有忘。
氣息、指法、舌頭、音色還有音準。
她竟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再次吹奏出如此流暢,仿佛這一年多的時間從未存在過。
而且剛才那種自然而然跟著樂譜吹奏的感覺又是什麼?
明明內心對單簧管如此抗拒,幾乎想要遠離它,為什麼此刻她又會感到如此自在,如此熟悉
赤井木子完全不清楚,但她不願再深究這些舊事。
與其沉浸在那些無解的問題中,不如當下好好幫助鬆前心春。
全國大賽不僅是這幾個小丫頭的目標,也是阿樹這家夥想達成心願。
赤井木子輕輕舒了口氣,眼神一轉,重新聚焦在樂譜上,隨即收拾起複雜的情緒,對鬆前心春點了點頭:“好了,心春,來試試跟著我一起吹吧。”
“嗯”
兩人一起在音樂教室練習到了十點。
氛圍相當融洽,要不是藤井樹打電話過來詢問心春這孩子為什麼還沒有回家,兩人估計要練習到淩晨。
進步肯定是有的,赤井木子也不禁感歎一下鬆前心春這孩子的天賦。
“那個”
“欸!彆拒絕,太晚了,我喊個車送你回去。”
“好吧,讓木子老師破費了。”
坐上出租車,赤井木子一路護送到鬆前心春到九花家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