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一隊兵丁押送著十數輛囚車,自皇城西門緩緩入城。
陶陂坐在囚車中,麵如死灰,沉寂的雙目看向街道兩側。
那些憤怒到猙獰的百姓麵孔被他完全無視,百姓口中詛咒的話,他也當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臭雞蛋和爛菜葉子不斷的往囚車上砸,幾枚雞蛋砸中了陶陂的頭,他卻躲也沒躲,而是伸手拿起沒完全摔碎的半個,直接扔進口中咀嚼起來。
那般腥臭和酸辣直衝腦海,正如他此時的心情。
皇城沒人歡迎他們,對北狄作戰失利,大量的北兵丁在邊境戰死,他陶陂已是罪魁禍首了。
車隊一路未停,直接到了皇城天牢,陶陂被粗暴的扯下車,隨後又被扔進了一間潮濕陰暗的牢獄中。
他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甚至連表情都未曾變過。
陶陂是從底層爬上來的人,見慣了見風使舵,也深知什麼叫人走茶涼。
他現在即便跪在地上求人也不會有人搭理,隻會丟掉僅存的一絲尊嚴。
讓陶陂沒想到的是,關於他的判決,第二天就到了。
傳達命令的不是某個熟悉的官員,而是宮裡的內侍。
一個小太監端著聖旨,就那麼站在陶陂的牢房前,用尖銳的聲音宣布了他的命運。
斬刑,十日後問斬,欽此。
陶陂沒有分辯,他甚至都沒看那個小太監長的什麼樣子。
隻是在對方離開的時候,他沉聲問了一句。
“這位公公,行刑之前,能見家眷嗎?”
“家眷?”
那小太監聞言嘴角上揚,聲音都高了幾度,尖聲道:“陶大將軍,您現在哪還有什麼家眷?”
“因你之罪致邊境大敗,惠州百姓離散,無數流民衝入皇城,您的家眷現在都在那邊等您了。”
聽到這話,陶陂腦中嗡的一下。
心中唯一剩下的期盼在這些話語中快速分崩離析,化作一股從未出現過的詭異力量,迫使陶陂猛的起身,厲聲喝問道:“你說什麼!”
這一聲當真聲震如雷。
陶陂畢竟是久經沙場的戰將,是見慣生死的人,他身上帶著的殺氣不是一般人能抵禦得了的。
那小太監明明站在牢房之外,卻被陶陂嚇的麵色慘白,連續後退數步才站定,眼中滿是驚駭。
“我嶽丈乃當今太傅,誰敢動他!誰敢動我家眷!”
小太監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艱難的站穩身形,平複了一下心中恐慌,這才開口譏諷道:“大將軍,您留著這力氣,等到了那邊親口問吧。”
“您就好生待著,用不了幾天,您就能和他們團聚了。”
說完這話,小太監立刻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牢房。
陶陂身上的力氣像是被突然抽離了一樣,他眼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恐慌之色,雙手死死的抓著牢房的欄杆,隨後又緩緩軟倒。
即便在戰場上麵臨最危險的局麵,陶陂都沒有如此無力過。
他想不通。
嶽丈明明是太傅,權力關係在朝中盤根錯節,即便是陛下都要給幾分顏麵,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一個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