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按在秦皇的文武袖戰袍上,緩緩滑落了下去,聲音早已經含糊得聽不清楚,道:「多謝你成全。」
「要創造一個好的太平時代啊。」
「我會,在下麵看著你的。」
他道:「吾友。」
薑高的目光黯淡下去,手臂搭著秦皇的肩膀,像是好友告彆之前,最後的擁抱。
然後他就此死去。
以亂世中秦皇最後一個敵人的身份。
這亂世數百年的時間裡麵,最後的二十年中,英雄輩出。
應帝,陳皇,可汗,神武,軍神。
秦皇崛起於微末之間,鬥轉於天下四方,和這個時代所有的對手交鋒之後,
終於以,【親手】殺死了薑高為代表,讓分裂數百年的時代,重新歸於一統。
應國的皇宮之中,薑采看著天空,聽著從風中傳來的歡呼之聲,這位縱橫家弟子垂眸,她安靜坐在這裡,卻隻是不帶多少個人喜好和不喜的情緒,道:
「當真是太平盛世開幕之音。」
「以武功開世,開一個堂堂正正,開一個立國之正,毋庸置疑,這才是真正的太平之前,秦皇破陣樂吧。」
「鹹歌破陣樂,共享太平人。」
薑采哼著節拍,平靜飲下一杯酒,劇毒順著呼吸散開來,她仍舊坐在那裡,
緩緩閉上眼睛,想到的是遺憾,是縱橫家終究是借勢的學派,不能夠如同兵家這樣平定亂世。
最後想到的是年少被欺辱哭泣之後,那清俊的神將教導自己武功,氣息緩緩消散。
魏懿文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經重病之下,油儘燈枯而去世了。
縱橫家薑采遵循魏懿文最後的懇求,殺死了薑遠之妻賀若皇後。
服毒自儘。
當麒麟軍的將士推開宮殿大門的時候,這位女官仍舊平靜坐在那裡,脊背筆直,神色安靜,帶著最後的凜然之氣,破軍看到薑采的屍體,未曾說什麼。
隻是默,年少時期的那一次對賭,勝負,終究以生死落下了帷幕,故人之死,對於秦皇來說,這是平定天下和中原,對於魏懿文和薑采來說,則是他們生於此,長於此的故國覆滅。
秦皇四年冬,在應帝薑高去世之後,天穹之上綿延的陰雲化雨,雨水落在冰冷人間,化作了鵝毛大雪,這一座大雪籠罩了三百多年曆史的東都城。
朱紅色有著暗金色門釘的,巨大的宮殿大門,需要左右各十五名力士次啊能夠推開。
大門推開的時候,摩擦地麵,發出沉緩的聲音,這聲音從城門的甬道之中傳出,在兩側回蕩著,交疊著,化作了莊嚴肅穆的聲音。
秦皇著甲披戰袍,騎著神駒,從這皇宮的正麵宮殿入內。
馬蹄聲音落在皇宮平實的地麵上,發出平靜,清脆的聲音,這裡代表著的,
是戰場之上最後的敵人,李觀一踩著台階往上走去,白雪之中,方物恍惚。
應國,也敗北了,放眼四方,再無有對手。
李觀一步行走於白雪的天地之間,獨自行走在這白雪和天地之間的時候,他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安靜和孤獨,也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恍惚。
不知道此身在何處,不知道此身是何人。
他一步步前行,旁邊的白雪被風卷起,似乎化作了個小藥師,邁步和他一起往前,李觀一看著十三歲時候的自己。
穿著漿洗地發白的衣裳,帶著笑意往前跑,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變化成為了穿著藏藍色長袍的客卿,客卿談笑著往前走去,身上的藏藍色長袍化作了甲胄。
甲胄泛今,腰環玉帶,金冠束發,大陳金吾衛。
金吾衛周圍是夜不疑,是周柳營,是那三十六個金吾衛校尉們,笑談往前,
燃起烈焰,就是那身穿布衣的江湖遊俠兒,神采飛揚,最終這一步步走上去的時候。
袖袍在風中翻卷,化作了烈焰一般的緋色戰袍。
鎧甲百創,遍曆戰場,屢經沙場,終於克敵於此。
秦皇站在那裡。
閉上眼晴的時候,這大雪漫天都舍此身而去,四方都寂靜了,可秦皇的耳畔卻仿佛傳來了一陣陣的聲音,有怒嘯,大喝,諸多聲音,輪番而來,輪番而去。
一道道身影,仿佛在記憶中,也仿佛是在風雪中。
老夫祖文遠,小友,多謝之前相助———·
我名王通。
「哈哈哈,老頭子司命,你要不要做我的弟子?啊?’
不行的話,你做我的老師也可以!
這便是規矩了」
‘長生,長生!
「在下薑遠」
‘夜不疑便是!
這是我們的命定之約‘本殿下..—·
‘我的大客卿———·
‘我可是五百年前的第一人。
「陳文冕
「哈哈哈哈,大侄子!
觀一.····
‘李兄
‘在下常文’
「陳大將軍魯有先全忠守道,殉義忘身,蓋亦陳代之良臣也——·
「神威大將軍宇文烈!
‘軍神,薑素!
神武王陳輔弼雄略命世,不待借赤帝之謳,未暇假帝王之會,宗屬分方,
作威跋扈,廢帝立主,回天倒日———·
李觀一垂眸,仿佛有一個個故人出現,仍舊是他們鼎盛的模樣,眉宇飛揚,
烈烈的英雄豪氣,你來我往,刀劍相交錯,耳畔聽得聲音無數。
忽而李觀一抬起手,握著劍猛然朝著下麵一抵。
九黎兵主所化的暗金色寬劍的劍尖抵著地麵,發出了一陣肅殺的低鳴,千秋風雪大,藥師往前奔跑,化作遊俠,客卿,金吾衛,流浪兵團首領,秦武侯,秦王。
最後的秦皇睜開眼睛。
一切聲音,身影,儘數消散!
唯獨眼前天下。
唯此身凜烈。
當為天下先。
【帝十有四起兵戈,二十有五致太平】
《史傳·本紀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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