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幾人和忘川的父母打了個招呼,無論是跟誰說話,總是忘川的母親給予回應,木子雲仔細觀察了忘川母親交談時的動作,隻有一次看到了她的側臉,她在笑,而且笑得很甜,不似做作,如果那是強顏歡笑,那麼忘川母親的偽裝做得也太無可挑剔了。
木子雲對忘川問道:“你記憶裡是與現實絕對相同嗎?”
“是的”忘川淺笑道,“這個燈會是人族最重要的節日之一,父親不得不陪著母親前去,母親常說,這是她最開心的時刻,即使父親傷了腦子之後,她也總期盼這天的到來,父親與母親成親後,許久也回不來一次,很多時候隻回來一兩個時辰,隻有這天,他能待到深夜。”
片刻之後,場景再次轉換,那駭人的一幕來得太快了,眾人進入了一所漆黑的屋子,屋子裡沒有任何的家具,牆壁地板都是漆黑的木頭,而他的母親躺在地板上,四肢張開,雙腿一齊向右彎著,頭偏向一側,而頭下是一灘血水,她的雙眼睜著很大,身著最樸素的白紗衣。
剛才還活生生的人,轉眼就成了一具已經冰冷的屍體,忘川沉下頭去,即使過了無數歲月,他仍舊不忍心去看這一幕場景,他憂傷道:“這就是我母親被殺害的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你父親呢?他當時在哪裡?”虎子問道。
“他....”忘川頓了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是過了七天之後才回來的,還帶來了一株彼岸花,放到了母親的靈前。”
“彼岸花!”鈴鐺突然驚叫了一聲,眾人看向她後,鈴鐺又尷尬道,“沒有聽過這種花呢?可以看看那個場景嗎?”
“我當時不在母親靈前,所以記憶裡沒有保留那個畫麵,父親送完花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出現過。”忘川憂傷道,“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家主,母親逝去、父親遠走後,由於我不善管理,以至於家道中落,沒多久,這所庭院就變賣了,我也開始了流浪的生涯,離開人類後,遊曆間,我身體的獸性逐漸蘇醒,三四年後,就能和父親一樣,變成巨獸了,不過因為我是獸與人的結晶,所以有幸成為妖獸,實力要比父親最鼎盛時期還要強上許多。”
“你父親很有名氣吧,那樣大的獸。”葛遠問道。
“是的,他被稱為大風狼,它所經之處必起暴風。”
“風?”木子雲眼珠轉了一下,說道,“你是他的子嗣,應該也繼承了它對風的掌控力吧。”
“可惜,並沒有”忘川說道,“我與父親在某些方麵格格不入,我並不能使喚風,我天生帶著的是一股異能,發揮的時候有些像雷電,但威力要更強一些。”
虎子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雖然這麼說有些無禮,但你說要找到殺害你母親的凶手,你....真的沒有考慮過自己的親爹嗎?雖然他愛你的母親,但他的腦子總歸是壞掉了。”
忘川歎了口氣,說道:“我不想懷疑,這太殘酷了,我不忍心,我能感覺到,殺害我母親的凶手,一定就在方才場景裡的角色中,我自己也判斷出了是誰,但想出來了,也得不到證實,所以一直心有遺憾,如果你們也能在方才的場景裡找到和我判斷的一樣的凶手,那就證明我是對的,我便無憾了。”
“不是你父親?”眾人自覺可能漏掉了什麼細節,便要求忘川再次重複方才的場景。
它們一個個場景去看,到後來,甚至所有人分在不同的場景之中,各自去找尋著疑點,不同的場景是連接在一起的,像兩個房間,但沒有牆壁和門,隻需要走過去便可以了。
木子雲首先來到的是燈會,他嘗試走到忘川父母麵前,但由於忘川隻記著從背後看著兩人的模樣,所以他轉不動前麵,僅這一個場景,他看了十多次,也見了十多次忘川母親轉回來的半張臉,那個笑容十分真切,真不像偽裝的。
接著,木子雲來到了最後一幕,觀察了所有細節之後,走出去再走回來,重複了十多次,接著又回到了第二幕,看著美少年在河中嬉戲,他的母親從小路走出了十多次,他看了十多次,接著來到第三幕,忘川父親從天而降,伴隨著的是電閃雷鳴,落地後,木子雲看了十多次忘川父親突然轉頭,又看了十多次忘川父親對妻子的惡劣態度,但他留了個心眼,轉身走出之時,他不時會突然轉身,再看看後麵的場景。
最後,他來到了第一幕,夜晚、月光,庭院中的小橋,他心裡有許多疑問,直到那漂亮的小忘川頭也不回地從橋前跑走,他鬆了口氣,嘴角漏出了一絲邪笑,但轉而,又輕歎了口氣。
半個時辰後,眾人與忘川聚到了一起,忘川沒有開口,讓大夥說一說它們發現的凶手,看與他想出來的相不相同,虎子和杜小月指出了一個所有場景中都出現過一次的男人,他是一位仆從,也是唯一一個詭異地出現在所有畫麵,且均在忘川母親一側的男人,他二人推斷,這個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忘川沒有開口,葛遠說道:“是你父親吧,漬,其實本來也沒有看的必要,你心裡早就知道是他了,母親遇害之後,頭七他便趕回,人類的靈魂隻能在屍體中完整保存七日,你父親算準了時間才回來的,太巧了,而且....哎,其實你隻是想讓彆人指出來吧。”
忘川依舊沒有說話,風箏和望鄉私語一番後,接著開口說道:“雖然這可能會傷害你,但....會不會,凶手就是你母親自己呢,她是自儘的,對..對嗎?”
突然一陣的沉默和寂靜,風箏發現了鈴鐺異樣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詢問後,鈴鐺苦笑一番,突然開了口,說道:“其實....就是你父親吧,你太心軟了,像你這樣古老而強大的妖獸,不可能沒有聽說過彼岸花的,它長於黃泉,生靈進去後能出來就屬不易,想要帶回彼岸花就更難了,所以你父親不可能在剛得知妻子去世,便隨手去摘了一朵,他一定在那七天裡下了大工夫,他是腦子不清醒的時候動的殺念,醒過來後便悔恨不已,才會隱沒於世,再沒有讓人找到過,是這樣吧。”
“彼岸花.....”杜小月隨口幽幽道,“輕易帶不出啊,一魂帶一花啊...”
方天慕和木子雲偷偷瞪了杜小月一眼,二人一對眼神,接著就散開了,風箏幾人催促忘川說出他心中的答案,忘川似是猶豫了許久,才開口道:“感謝各位,我沒有遺憾了,凶手,確實是我的父....”
“這樣好嗎?”木子雲突然在其要說出答案之時,突然打斷道,他咧嘴一笑,接著說道,“真的這樣說了,你的遺憾可不會消失,就算放棄了陽間,去了黃泉,你的心也過不去輪回啊。”
“喂,你啥意思啊?”虎子納悶道,眾人都將目光聚集在木子雲身上,忘川抬起頭來,看向木子雲的眼神忽然多了一份澀意,好似擔憂,又好似期盼。
“什麼意思?就是真凶啊,嗬嗬,可不是什麼父親、仆人,也不是什麼山賊野獸,而是....我們麵前的這位美男子呀。”木子雲指著忘川說道。
“什麼!”眾人驚了,但忘川在一瞬間毛皮繃緊,木子雲看清他渾身抖著,表情一瞬間猙獰,但立刻又舒緩下去,輕輕呼了口氣,好似解脫了一般。
這會兒,忘川不再是常見的微笑模樣了,多了許多表情,也更像個人了。
大夥都等著木子雲的解釋,而木子雲便說道:“這麼些年了,你過不去的不是父殺母,而是自己的弑母之罪,你心裡百般抗拒,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所以..哼,你改變了自己的記憶,那些畫麵可不都是真的,雖然你已經把它們做得足夠完美,但是,你從來沒有帶彆人進入過你的記憶,所以第一次的外人進入,帶來了許多之前不可估量的變動,迫於去證明自己也好,迫於去提醒我們某些信息也好,你太心急了,所以很多改變都出了差錯。”
“比如呢?”忘川垂落下了雙臂,輕鬆了許多。
“第一幕裡,那個孩子突然朝我奔來,我想他之所以跑過來,並不是亙古時期的緣由,而是真的因為我站在那裡而已,你第一次帶人進來,但還保留著自己隨意篡改畫麵的習慣,所以不經意間,便讓那孩子朝著橋上跑來,以便讓我們看清,我方才每個畫麵都看了十多次,最後才看第一幕,如果那真是你的記憶,那麼不同次數的畫麵是不會改變的,可第一幕裡,那個小孩沒有再朝我跑過來,所以我就知道了,我們看到的,都是你想讓我們看到的。”
“而無論哪個畫麵,我相信每個人都又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就好像那裡所有的事物,所有的角色,都像是在圍繞著特定的幾個角色在轉動和改變一般,尤其是燈會,其實真實的畫麵與我們見到的要差彆太多了,從最後你母親露出的半張臉,以及與之交談的人類的神情,我可以看出,燈會上的人,與你母親的關係不能說很好,但總不至於太壞,那麼這樣的節日,她真的會和你父親木訥的一路走下去嗎,顯然,那都是你強行改變細節的結果。”
“你可能自己都沒有發現,燈會那一幕裡,至少有三個角色,但不同的地方,相同的時間裡出現了,嗬嗬,大概你把部分畫麵剪下來又貼到了他處吧,雖然很隱秘,但是卻都被我找到了,你在隱瞞什麼?什麼狗屁鐵木獸,你父親的腦子根本沒有毛病,他們十分恩愛,也不可能出現第三幕的畫麵,那是你扭曲捏造的而已,目的就是為了把罪引到你父親身上,你....大概是怨恨父親身為獸,沒有儘到人父的責任,讓你們母子孤苦於世吧。”
“那你怎麼就能確定他殺了自己的母親,而不是在為彆人掩飾呢?”鈴鐺問道。
木子雲眼神中略帶憐惜,他指著忘川說道:“其實呀,他早就告訴我們了,答案就在這些畫麵裡,第二幕裡,少年的身軀,河中的倒影卻是個張著血口正要吃人的獸影,而他的母親剛巧從獸影口前的小路走來,第三幕裡,他父母的對話,還記得他說話,他的獸父多久也難回來一次,一次也不會待上超過兩個時辰,隻有燈會那天是例外,那麼他的父親怎麼會在早晨向他母親要紫玉珠呢?而他母親又怎麼會知道他父親最近牙口不好呢。而且,再怎麼你看,那種說話的語氣,更像是一個母親在哄著自己的孩子。”
木子雲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忘川,風箏想明白了什麼,捂住嘴巴,看向忘川。忘川的眼睛眯著,輕鬆不見了,多的是一份疲憊。木子雲又說道:“你布局這麼些年,早就可以做得天衣無縫,之所以漏洞百出,又給予提示,嗬,你父親善風,你善像雷電一般的異能,結果你的父親卻伴隨著電閃雷鳴出現,你給的提示太明顯了,無非是,想要讓人戳穿你,好讓你在陽間服罪吧,真正被傷到腦子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