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仔他們去最近的縣城出外勤,路遇急速下坡,正好趕上下雨,車直接側翻進了橋下,車上六個人,兩人在附近的醫院搶救無效,兩人當場死亡,還有兩個人一個人傷勢也還算,輕,另外一個較為嚴重直接送來了這裡。
傷勢較輕的意識還很清醒,皮外傷相對嚴重,腦袋也隻是粗略的包紮了。
傷勢重的那個被推下來的時候,熟悉的麵容讓我心不由咯噔了一下—是憨仔。
他意識已經完全不清醒了,扒開眼皮明顯的顱內壓增高,呼吸基本停止,心跳微弱,我跟著老鄭將人推了進去。
不敢回頭去看王坤的表情,憨仔現如今的情況能保住命都算是皆大歡喜了。
手術時長六小時,我和老鄭一直從頭站到尾,骨科、腦外以及普外的主任都上了。
見我傻愣愣的盯著心電圖的那條直線,老鄭直接伸手把心臟又給捏了回來,這波神操作總算是讓這場手術還有進行下去的意義。
顧不得旁的,普外止血工作交給了我,這場手術耗進去了半個血庫的血,先是把他腹腔內出現破裂的臟器修補好,又瘋狂的輸血。
這肋骨折了好幾根兒刺穿了肺部,他也是命大,玻璃碴子沒紮到身體裡,就是有點破了相。
胸外主任上手的時候,這心臟又開始罷工了,老鄭就開始了他的拿手絕活,心臟大血管損傷原定是心外的主任,沒等搖來人,老鄭直接把我推了上去。
他在身後淡定的說道,“這封閉血管缺口不難吧。”
縫合破裂血管確實是個技術活,我之前也沒上過手,等心外主任來的時候我著手開始縫了,剛準備讓出去,心外主任擺擺手,“你上,我看著你哈。”
我縫合完就輪到了腦外的,腦外當時的主任說其實可以同時的,但是為了保險還是選擇先救命再治病。
等推出來的時候王坤和韓站一臉凝重的站在門外,隔著門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明顯是哭過了,跟著其他科室的主任去了非限製區,路上心外的主任問我有沒有興趣轉到心外科,畢竟他和導師也算是相熟,我又是帝都心外出來的。
我搖了搖頭謝過了他的好意,將衣服換下後就去了重症,隔著玻璃看著快趕上我高的儀器,檢測的聲音此起彼伏,檢驗科的同事拿著剛抽的樣兒出來,看見我後點了個頭就走了。
憨仔暫時還沒有恢複自主呼吸,心跳還算在可控範圍內,我轉身就看見王坤站在一旁看著我。
“他,會好的噻?”王坤充滿希冀的眼神看向我。
我躲閃了一下,抿了抿嘴,“會的,隻是目前還沒有脫離危險。”越過他,我走向辦公室,老薑下手術台還算早一些,剛見麵不到兩分鐘就從我身邊急匆匆的掠過奔向了下一台手術。
小林進門看到我的樣子有些擔心,小聲的喚著我,“未未,你咋子哦?不說話也不坐著。”
我搖搖頭,示意她沒事兒,就坐下整理憨仔的病例,手指在鍵盤上摩挲了半晌,卻一個字也敲不出來,我與他不算相熟,但是卻很喜歡這個小孩兒的性格。
記得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他呲著大牙出現在王坤的視頻裡,第二次給王坤當僚機,第三次冒著傻氣,似乎每一次遇見他,我都覺得很是開心。
現如今,那個熱烈如同驕陽一般的男孩子,臉色蒼白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
他也才20歲,一個戀愛都還沒談過的年紀,見到我時會禮貌卻討喜的喊一句趙醫生,會欠欠兒的引得王坤給他一腳,想到這些,我的嘴角微微上揚,眼淚卻慢慢的滑了下來。
對於王坤,我撒謊了,在手術的時候我就聽見了老鄭的歎息,聲音微弱但卻如同一根刺狠狠地紮進了我心裡,疼的汗水都從眼尾流出來了。
老鄭進來的時候見我傻愣著,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拉著凳子坐在一旁,“你這個女娃兒,還得讓我哄你噻?”
“啊?沒有,我在寫病曆。”聽到他的聲音,我連忙擦了擦眼睛,扯了扯嘴角打開係統開始敲字,但是這手放在上麵卻一個字也敲不出來。
“莫得強求自己咾,”老鄭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人還沒啥子事情,你莫得多想哈,彆自己唬自己。”
“鄭主任,他能活下來是吧。”老鄭聽到這話,拍著我肩膀的手微微一頓,我轉頭看向他,“他不會有事的對吧。”
“未未,你首先要記得自己是個醫生,之後才是他的朋友。”老鄭的話是事實,我無從反駁。
“這是我第二次覺得自己醫術不精了,第一次是師父,明明我是學心外的,卻救不了他,第二次是這次,他在台上心跳驟停的時候,我的手都是抖得,縫合時都覺得自己頭皮發麻。”我低下頭,聲音帶著點哽咽,突然想起了曾經看的一篇文章裡麵有一句話:我是一名醫生,但卻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人這一輩子,誰又能想救哪個就救哪個,就像20多年前,我一樣也沒救了那個娃兒,也沒發現那娃兒已經死了很久了。”老鄭的話一出,我的身體沒來由的一僵,可能是察覺到我的不對,他試探的問道,“你咋個了嘛”
“沒事兒,謝謝了。”我輕輕的扯了扯嘴角,“外麵都忙得冒煙兒了,你快去吧,不然老薑下了手術台都得拎著手術刀砍了你。”
“他還砍了我,也不瞧瞧現在都幾點了,生產隊的驢也沒得這麼個禍害法。”老鄭拿出手機放到了我眼前,定睛一看已經下午兩點半多快三點了,想來也是人推出來的時候就六個小時,收個尾還得半個點,這麼一看確實下午快三點了。
老鄭收回手機,將我從椅子上薅了起來,“走嘛,先去吃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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