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教堂的一瞬間,安東尼習慣性地跟著鎮長一起劃了個十字,然後好笑地放下了手。
隨著他們打開門的動作,聖像前的燭火晃動了一下,差點就熄滅了。空氣中滿是老教堂特有、混合著潮濕磚塊、腐朽木頭和燃燒的蠟燭**的氣味。
他低聲囑咐跟在身後的學生:“把帽子摘下來,然後儘量不要說話……嗯,想象一下那個台子後麵站著麥格教授。”他指了指布道台。
跟在他身後的腳步聲都變得謹慎起來。學生們打量著這間小小的教堂。
昏暗的教堂中,排列著幾排破敗的座椅,木製的十字架上釘著神的兒子、人子耶穌。隨著他們走近,在從高高窗戶投射下的陽光照射下,安東尼看見年久失修的木雕耶穌的鼻子上有一塊黑色的汙漬,腳趾也缺損了一塊。
“為什麼那個人在柱子上?”一個學生小聲問,“獵巫?”
他的同學輕聲回答道:“不知道,不過我們好像一般是被捆著的。他是被釘住的。”
“都差不多。”另一個學生加入了他們的討論,“他看起來像死了。”
安東尼示意他們噤聲。他小聲說:“他確實死了。”
“你若口裡認耶穌為主,心裡信神叫他從死裡複活,就必得救。”突然有人接話道。所有人都驚訝地抬起頭,一個神職人員打扮的人正站在側麵的走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好幾個學生悄悄議論著他的服裝:“胖修士?”“有點像,但不太一樣。”
“因為人心裡相信,就可以稱義;口裡承認,就可以得救。(注1)”安東尼轉向他背誦道,笑著點點頭,“您好,我們是路過的旅者。”
鎮長高聲說:“外麵的風可大了,看起來要下雨了,神父!他們要坐十點四十三的火車,先進來等一等。”
“耶穌斥責風,風就止住。”神父說。他衝眾人點點頭,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注2)
學生們屏息看著他退入一片黑暗中。鎮長大剌剌地在木長椅上坐下,木頭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呻吟聲。他打了個嗝,趕快用手捂住:“不好意思。”他對著側邊走廊歪了歪腦袋,“我們的神父,叫什麼來著……去年才來的。好像還是哪個神學院畢業的學生。”
安東尼笑道:“聽出來了。”
一個學生不解地問安東尼:“教授,什麼叫‘從死裡複活’?”
安東尼轉頭看了看鎮長,見他似乎並不覺得這個問題奇怪,便小聲解釋道:“前麵那個人是拿撒勒人耶穌——就是有時候你們能聽到的‘耶穌啊’說的那個人——他……嗯,有點複雜,總之他被釘到十字架上了,死了。”他補充道,“和獵巫沒有關係。他比梅林年紀都要大。”
“哦……”學生輕聲感歎道,看著教堂前麵的木雕,試圖想象一個比梅林更加年長的古人。
“然後他的屍體被放到一個石洞裡麵,三天以後,人們過去發現堵在洞口的石頭已經被移開了,他又出現在人們的麵前。”
“什麼?怎麼可能?”一個學生脫口而出,“他有鳳凰血統嗎?”
“沒有人能有鳳凰血統,隻有人形的……”反駁的學生瞥了眼鎮長,又看了看安東尼,“不可能。”
安東尼認真地考慮了一陣子鳳凰有沒有性彆,如果有,又是哪種染色體係統決定的。緊接著,他猛然意識到這是魔法世界,染色體那一套不一定適用於這個故事。取決於獲得蛋的動物,公雞下的蛋可能變成普通的雞、對視可以令人死亡的大蛇或者一頓美味的早飯。
“可能是假死。”旁邊某精通愛情的學生頗有心得地說,“例如可以讓人停止呼吸的毒藥,停止心跳的假死藥,或者乾脆隻是普通的昏厥,但是被當成死亡了。麻……某些中提到了不少這種東西。”(注3)
“對,有可能是假死。”另一個學生說,“然後幻影顯形到彆的地方。”
愛情專家狠狠敲了一下這個提到幻影顯形的學生:“噓!”她用眼神示意對方注意鎮長的方向。
鎮長正悠然自得地晃著腳,一邊撫摸自己的肚子,一邊小聲哼著一首福音歌曲。
從跑調的曲調中,安東尼隱約聽到了“您的羔羊”“漁夫”“喜樂”之類的詞彙,但是含混得很。鎮長顯然記不清歌詞了,因為他還聽到了一句非常清晰的“天國和塵世永垂不朽,但您的箴言將再次逝去”。(注4)
“教授?”學生探究地問。
安東尼收回目光,搖搖頭:“不要問我,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他真的知道這個秘密並隨意在教堂中說出來,此時他大概或者完成了胖修士的夙願,成為了一名紅衣主教,或者出現在報紙的某個邊角新聞中,標題為《一男子已被精神病院收治:“上帝已死”或“耶穌複活”?》,副標題“因在教堂中宣揚異教教義而受重傷”。
“那然後呢,教授?”斯廷森問,“他明明出現在了人們麵前,為什麼這裡還是擺著他死時的雕像?”
“嗯,一些宗教上的象征含義。但是不管怎樣……”安東尼笑了,“然後,我們就有了複活節假期。”
……
出乎安東尼的意料,學生對十字架上的人很感興趣。直到走到火車站站台上,他們都在討論這個提供聖誕節和複活節的人。
巫師普遍不是教徒——安東尼對此沒有任何意見,他並不期待任何飯前禱告或者睡前禱告——但是他們確實慶祝基督教的節日。
起初安東尼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麼不同尋常。直到聖誕節假期時,他在街邊商店中看到了不少撒著金粉、畫著小天使的聖誕賀卡,才開始疑惑為什麼霍格沃茨會慶祝教會的節日。
當他在餐館向布巴吉教授提出這個問題時,對方用非常有力的論點解決了他的疑問。
“因為聖誕節的時候,教會沒有心思捕獵女巫。”布巴吉教授說,“光是這一點就值得慶祝了,不過更重要的是,我們喜歡過節。你難道不喜歡火雞、蛋糕、聖誕薑餅和假期嗎?”
安東尼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很喜歡。
……
顯然,學生們也很喜歡。大部分人,尤其是來自純血巫師家庭的學生,甚至沒怎麼費工夫去探究自己的假期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當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下來時,鐵軌震顫著,火車頭終於探出了隧道口。此時學生們已經基本達成了共識。他們認為如果一個人能帶來兩個假期,允許他稍稍違反魔法常識、複活一下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