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盛一想也是,中層頭目基本上都是鬆江伯周進的人,他們周氏父子倆即便有異心,也做不了什麼,還不如跟著鬆江伯周進一條道走到黑好了。
周昌盛父子倆所乘坐的這艘船隻,在黑夜中航行了一段時間之後,便彙入到了某個船隊之中。
雖然黑夜裡看不大清楚,但周昌盛年輕時候,也曾在海上搏殺過數年之久,他根據黑夜裡那些朦朦朧朧的燈火,判斷這個船隊有大小船隻不下二十艘,已經算是很大的一支海上武裝力量了。
等到了白天,周昌盛更是看到船隻上旌旗招展,若是附近有商船經過,船上便有人高喊口號,說什麼“保境安民,掃清倭寇”“蕩平翁洲,收複岱山”之類,生怕彆人不知道。
在天氣晴好的情況下,馮紫英更是親自出麵,將那些商船上的管事人員請到這條坐船上來,詢問翁洲、岱山一帶的海盜活動情況。
一說起這個,那些管事人員不禁咬牙切齒,都紛紛訴苦道,“鬆江三大家族自從逃到翁洲、岱山以後,經常做一些沒本錢的生意,看到有商船落單,他就上來搶一把,僅上個月,便有五條商船被他們給劫走了,以至於我們不得不冒著擱淺的危險,緊靠海岸邊上航行,生怕被徐、錢、寧三家把財貨搶了去。”
馮紫英氣憤道,“這真是豈有此理,鬆江三大家族上次吃了虧,竟然仍舊不思悔過,阻礙朝廷開埠通商之策,這次更是喪心病狂,派人偷襲鬆江府城,將鬆江周氏家族的周昌盛家主給劫走了。若是讓他們這次蒙混過關,毫發無損,咱們鬆江府團練水營的臉麵往哪裡擱?我作為鬆江府團練掛名過的幫辦,與鬆江三大家族必然勢不兩立。”
“周昌盛家主被他們劫走了?”那些管事人員嚇得瑟瑟發抖道。
一方麵,徐、錢、施三家竟然這麼強,膽敢殺到鬆江府城去救人,這是不是意味著鬆江三大家族的實力到達了一個新階段,已經有能力挑戰鬆江伯府一係了?
另一方麵,周昌盛家主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若是和其他三大家族重歸於好,再度合作,對東南一帶海貿安全的威脅性就更大了呀。
“我難道還會自曝其短,信口開河不成?”馮紫英氣憤道,“我早就聽說,錢寧這廝在鬆江府城布下了許多眼線,他既有劫人的動力,也有劫人的能力,這件事情八成是他做下的。”
“大軍將至,我看他錢寧還能猖狂多久?”馮紫英拍案說道。
既然鬆江伯府一係已明確表示要對三大家族動手,這倒是讓人有了更多的希冀,不說徹底把翁洲、岱山一帶蕩平,能稍微壓製一下這些該千刀的海盜、倭寇們,讓他們蟄伏一年半載,這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啊。
鬆江府團練水營大舉進犯,早已通過來往商船諸人之口,傳到了徐輝、錢寧、施耐德三位家主的耳朵裡。
茲事體大,在岱山島上坐鎮的施耐德,立即乘船趕往翁洲,和徐輝、錢寧兩位家主商量事情。
“錢家主想要對鬆江伯府一係動手,為什麼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一定要激怒人家做什麼?”
施耐德家主剛趕到錢寧家中,便聽到徐輝家主向錢寧家主質問道。
是啊,施耐德家主也是對此感到難以理解。
周進雖然將鬆江三大家族從鬆江府城之中趕了出去,讓他們三家人損失頗大,不得不龜縮在附近幾座海島上,但因為在鬆江府衙,有鬆江府同知曹仲大人替他們三家打掩護,其他人能做海貿生意,他們三家人也能做海貿生意,無非是把以前的走私生意放在台麵上,在長江入海口處的鬆江海港經過檢查、繳稅之後,再把貨物發送到金陵、姑蘇一帶罷了。
雖然多了一筆海貿稅費,但卻減少了走私活動帶來的風險和上下打點的成本,論盈利水平,比以往背著朝廷進行走私活動,還要更賺一些。
更不用說,因為鬆江開埠通商,東南沿海一帶的來往商船日漸增多,鬆江三大家族聯合起來,時不時做一些沒本錢的生意,所得到的收獲就更多了。
大家好好地過日子不行嗎,為什麼一定要招惹鬆江伯周進這號惡人,惹得人家派兵前來攻打?
鬆江府團練水營,創設時間不長,戰鬥力也不可能有多麼強悍,但人家畢竟是父母官,占據大義名分,這次打敗了,下次再派兵過來就是。
總之一句話,雙方真要打出了肝火,鬆江伯周進至少還可以戰敗三五次,多次損兵折將之後,才有可能被朝廷罷黜,但鬆江三大家族隻需要失敗一次,就要落得周氏家族一樣的下場啊。
麵對其他兩位家主的質問,錢寧家主也是非常鬱悶,周昌盛家主被人從鬆江守備營地牢之中被劫走一事,他也是剛剛才聽說,根本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啊。
這是哪個殺千刀的人,故意在傳播謠言,說是他錢寧家主派人把周昌盛家主救了出來?
他錢寧又不是腦子有病,去救周昌盛這個老男人做什麼?有這個功夫,他還不如把謝希平的老婆周敏華綁回來,許給自己的兒子錢順做小妾呢?
當初四大家族交好時,錢寧見過周敏華不止三五次,對這個精明能乾的小姑娘印象很深,要不是周進這廝跑到鬆江府主持開埠通商一事,怎麼也不會輪到謝希平這個犯官之子,白撿一個漂亮老婆。
錢寧家主給徐輝、施耐德二人解釋了一番,一再聲稱自己與此事無關,至於這兩位家主是否相信他,錢寧家主也管不了這麼多。
愛信不信,事情不是他做下的,即便將他綁到周進這廝麵前,他還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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