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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啟元年秋七月,時隔一年不到,梁王劉武再朝長安。
與上一次,由皇長子劉榮假天子節犛,帶著兩個弟弟出城相迎所不同:這一次,長安朝堂擺足了陣仗。
——北軍三部校尉,足足六千兵馬東出長安,不遠千裡,赴函穀關迎接梁王劉武的王駕,一路護送!
朝堂公卿有司,凡秩千石以上、長安周遭百裡,凡爵關內侯以上者,悉數到場!
甚至就連天子啟都屈尊降貴,出現在了長安城東二十裡。
天子親迎。
如此尊榮,說是曠古罕見,也絲毫不為過……
“怎不見二哥?”
在直道側,劉榮、劉淤哥兒倆難得穿上了皇子衣冠,雙手各自環抱於腹前,站在了宗親、貴戚的隊伍當中。
作為皇長子,劉榮自當仁不讓的站在了最靠前的位置。
而在劉榮身側,公子淤則趁著天子啟翹首以盼,隻顧眺望天邊,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功夫一陣東張西望,想要找到二哥劉德的身影。
聽聞此問,劉榮下意識瞥向不遠處,正以手遮陽於眉前,苦苦等候劉武王駕的天子啟。
而後,才朝側後方稍一努嘴:“那兒呢,和宗親們在一起。”
在劉榮提醒自己之前,公子淤隻當是二哥有事耽誤了,便將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長安城的方向。
得大哥提醒,果然在旁支宗親的人群中,看到二哥劉德文弱的身影,公子淤隻頓時皺起眉。
“二哥這是?”
“——鬨掰了。”
“——說了一頓,就鬨著要找他的梁王叔混了。”
淡漠一語,引得公子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皺眉看了眼二哥所在的方向,終還是一言不發的將目光移開。
劉淤的腦子確實不靈光,反應極慢,又經常聽不懂哥哥們在說什麼。
但再如何,也終歸是皇族子嗣,接受過一整套精英教育。
就算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也終歸知道:二哥如此作為,都是自家大哥一手安排的。
劉淤不願意去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
但劉淤知道:隻要是大哥安排的事,就肯定是有道理的……
“來了。”
思慮間,劉榮輕聲一語,便引得公子淤在內的周遭眾人齊齊昂起頭,望向朝陽初升的天際。
便見那橙紅色的天邊,逐漸出現一道又一道甲胄齊備、威武不凡的禁卒身影,不過幾息的功夫,便彙聚成左右近百步,前後長數裡的龐大隊伍。
在隊伍最前方,一麵灰底棕字的大纛迎風而動,隻單一個‘梁’字,便顯得那般霸氣蓬勃。
緊隨於大纛後的王駕內,是梁王劉武探出半邊身子,不住催促車夫加快速度的身影。
“梁王吾弟!”
隔著大老遠,天子啟便是一聲嘹亮的呼號,也惹得迎接的人群一陣騷動起來。
——說是騷動,實則卻是百官、貴戚、宗親們整理起著裝,禁軍將士們打起精神、挺直腰杆,做好迎接王駕的準備。
而在萬眾矚目的方向,聽到皇帝哥哥的呼號聲,梁王劉武索性也不再催馬夫了——直接叫停了馬車,自車廂後鑽下,便手提衣袖小跑而來。
“陛下!”
“——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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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便是這般頗為狗血的情景維持了好一會兒,梁王劉武才氣喘籲籲地來到了天子啟的麵前。
滿帶著雀躍要拱手跪地,卻被天子啟伸手一把拉起。
“都是自家人,講究這些虛禮作甚?”
“走!”
“回宮裡,我兄弟二人,好生敘敘舊!”
天子啟異常的熱情,並沒有引來梁王劉武的猜疑,隻受寵若驚,欲拒還迎的從地上起了身。
滿是感懷的抬起頭,隻看了眼皇帝哥哥的麵龐,當即便濕了眼眶,語調也隨之帶上了些哽咽。
“陛下,憔悴了……”
隻一語,便惹得天子啟心中,也閃過一絲絲不忍。
但片刻之後,那絲不忍便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數十年如一日的鐵石心腸。
倒是在不遠處旁觀的劉榮,在梁王劉武這哽咽一語之後,循聲望向皇帝老爹的麵容。
就這麼一眼,劉榮本還古井無波的心緒,便也有些不是滋味了起來。
——去年,太宗孝文皇帝駕崩,太子遵遺詔即位。
至今不過一年的時間,年僅三十出頭的天子啟,鬢角便已是灰黑雜白,再不複去年那英姿勃發,朝氣蓬勃的硬朗模樣。
上眼皮外側已微微下垂,眼眶下是一團若有似無,卻好似已經刻在了臉上的烏青;
眼角已生出了皺紋,常年皺起的眉頭,更是在雙眉之間,鑿開了幾條極深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