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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一場鬨劇,終還是隨著劉榮‘圖窮匕見’而宣告結束。
不多時,岑邁便帶著劉榮回到了自己的班房,隨意招呼劉榮坐下身,便拿著那一摞圖紙研究了起來。
到底是少府卿——即便並不屬於‘匠人’,岑邁也還是很輕鬆的看出了手中,這一摞圖紙上的內容。
“馬鐙……”
“雙邊馬鐙?”
“內帑倒是有幾萬件單邊馬鐙,兩兩配作對,便也不用現做……”
···
“馬鞍……”
“——這麼高?”
“既是放在馬背上充當坐墊,當也用不到生鐵,隻須皮革、布帛之類便可……”
···
“就是這馬蹄鐵……”
“要釘在馬蹄之下?”
“聳人聽聞……”
見岑邁這麼快便明白了自己要做的東西,劉榮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目光躲閃的點了點頭。
——劄甲,岑邁是一件都不可能給劉榮的。
原因很簡單:如今漢室,基本隻要是官方背景的單位,如郡縣官府、官有作坊等,都繼承了嬴秦的‘物勒工名’製度。
直白點說,便是做出來的器具,又或是文檔、信件,無論過了誰的手,都要做詳細記錄。
便拿少府生產的劄甲舉例。
最開始,少府內帑的賬本上會寫道:因某某人申請,天子允準,丞相府認可,朝儀表決通過,於某年某月某日,內帑調撥多少數量、何等品質的皮革,審批人:少府令某某。
隨後,這批皮革會被送到少府的軍工作坊,由至少千石以上級彆的主官本人簽收,並分發給匠人們。
匠人們每製作出一枚甲片,也都要在甲片裡側留下信息:某年某月某日,少府某監某司,匠人某某,製作出了這枚皮質劄甲甲片,編號為當日xx號;
而後,這批甲片又會被送到西織室,再由織室負責人:少府六丞之一簽收——某年某月某日,西織室接收劄甲甲片多少多少枚,編號依次為某年某月某日一號、二號、三號……
到這裡,也還沒有結束。
待這一枚枚甲片,在西織室的織工手中,被縫合組成一件完整的甲具之後,這具劄甲,更會被建立起單獨的檔案。
檔案內容大致為:某年某月某日,少府西織室xx號劄甲,縫織者某某某,驗收者某某某(西織室負責人);
該甲共有甲片多少多少枚,分彆為:少府某年某月某日一號、二號、三號……
而後,這件由少府製作的劄甲,從走出西織室的那一天起,其所有動向,也都會被記錄在這份獨屬於該劄甲的檔案之上。
如: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奉某某人(少府或天子)之令,將這件劄甲從武庫/內帑調走,用途是巴拉巴拉巴拉……
甚至於每一枚甲片,也都能追溯到從製作完成,到廢棄銷毀的整個過程,或者說是從出生到死亡的整個‘人生’。
這,便是漢室——尤其是漢少府自嬴秦完整繼承下來的製度:物勒工名。
器物之上,要刻有製作者的名諱。
這就意味著每一件由少府生產的器具,無論是兵器還是農具,都和後世的人一樣,會因為有‘身份證’、有‘戶籍’,而被官府終生掌握動向。
至於甲胄、弩機等不允許私有的製式武器,彆說是整件套裝了;
——哪怕是一個小零件,在漢室的獲取難度,都不比在史前時期手搓光刻機低多少。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榮要劄甲?
想屁吃!
甲片,甚至是甲具上的一根縫合線都休想!
劉榮當然也知道這些。
但時間緊迫之下,為了心心念念,先前卻因為沒有合適的‘由頭’,而始終無法著手準備的騎兵三件套,劉榮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後世有人說:如果你向室友提議開扇窗戶,那大概率會被拒絕;
但如果你提議把屋頂掀了,那你的室友就會主動跟伱說:掀屋頂太離譜了,咱湊合開個窗戶得了……
“出此下策,並非是想要為難少府——實在是這些東西,過去並不方便拿出來;”
“而眼下,又急於做出這些東西,以做平定叛亂之用。”
在岑邁幽怨的目光注視下,劉榮左顧右盼,不安的挪動著身子,實在是有些坐立難安。
終於還是放棄了掙紮,直接向岑邁攤牌。
“叛亂爆發之前,我讓少府做這些軍械,是很犯忌諱的。”
“而眼下,父皇已經拜絳侯為太尉,至多七日之後,周太尉便要領兵出征。”
“——就這七天的時間,實在是太過於緊迫。”
“無奈之下,才用了這麼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劉榮不再搶劄甲,又拿出了一摞圖紙,岑邁自也是早就從先前,那驚怒交加的激動情緒中冷靜了下來。
最後僅存的一絲幽怨,也隨著劉榮這番坦白,而徹底消散。
再看了看手中的三件套圖紙,岑邁終是一臉嚴肅的抬頭望向劉榮,將手中的圖紙輕揚了揚。
“有幾件事,要和公子先說清楚。”
“其一:這些東西,哪怕是做出來,也不可能交到公子的手中。”
“究竟交付給誰,得看陛下的旨意。”
“——那是自然。”
岑邁話音剛落,劉榮便趕忙點下頭,顯然也對此早有預料。
便見岑邁緊鎖的眉頭稍一鬆,再道:“其二:正如公子所言,吳楚舉兵謀亂,太尉不日便要率軍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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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這幾日,少府上下,都會極其忙碌。”
“若非公子今日鬨著一出,甚至就連我,此刻也本該忙的腳不沾地。”
“所以,這些東西究竟值不值得做,要不要這麼急著做、做這麼多——公子說了不算,臣也做不了主。”
“得先弄清楚這些東西的用途,再由專人評估之後,交由陛下定奪。”
岑邁句句有理,劉榮自也不無不可。
隻是沒想到:岑邁說乾就乾,雷厲風行到半個時辰之後,就把一切都搞定了!
單邊馬鐙x2——雙邊馬鐙!
木製底座以皮革大致包裹——高橋馬鞍!
唯獨馬蹄鐵沒辦法現找,卻也不影響岑邁再找來漢室最權威的騎兵專家:弓高侯韓頹當,來檢驗劉榮這幾件新產品的性能。
“嗯?”
“雙邊馬鐙?”
作為韓王信的後代,又是自出生起便在草原長大,早些年才降歸漢室的‘半個匈奴人’,韓頹當幾乎是在看到那匹老馬的瞬間,便立刻注意到了異常。
“這有何用?”
“馬鐙的作用,是供騎士借力上馬——而且隻有我漢家的騎兵會用。”
“匈奴人從小就學習騎馬的技巧,根本用不到馬鐙。”
“可即便要馬鐙借力上馬,也是單邊就夠用的啊?”
“——馬鐙在哪邊,便從哪邊上馬即可?”
“何必……”
如是說著,韓頹當隻不住的望向身側,正滿帶著微笑,眼神示意自己‘試試再說’的皇長子劉榮。
見此,饒是對這雙邊馬鐙不抱期待,韓頹當終還是決定:給劉榮一個麵子。
作為匈奴降將,尤其還是‘韓王信之子’這種具有極端特殊身份的降將,韓頹當在漢家朝堂內外的人緣,其實算不上太好。
也就是稍年長些的酈寄、欒布——兩個老不正經的,念著當年和韓王信之間的情誼,才願意帶韓頹當這個‘故人之子’一起玩兒。
除此之外,韓頹當在朝野內外,彆說是親近的人,就連曾一同參加一場宴會的人,都找不出三五個來。
這對韓頹當而言,有好有壞。
好處在於:韓頹當人際關係簡單,而且是過度簡單,這讓天子啟很放心。
壞處也很明顯:人,是群居動物。
無論是什麼人,在什麼樣的圈子裡不被接納,都會本能的產生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