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正如竇太後方才所言:讓阿嬌做太子妃,對阿嬌自己不是好事,對竇太後也同樣不是好事;
但對於館陶主劉嫖而言,成為太子的丈母娘,卻是劉嫖餘生僅存的一點追求了……
「母後~」
一如往常的撒嬌,在今日卻好像是沒了效果——見母親不為所動,劉嫖隻悶悶彆過身去,做出一副生悶氣的模樣,實則卻是在飛速運轉大腦,以尋求解局之法。
而對於劉嫖的故技重施,竇太後卻又是悠悠一聲長歎,並沒有再開口多說什麼。
——給過劉嫖承諾,如今卻出爾反爾,竇太後自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但竇太後也同樣清楚:太子劉榮近乎‘無所不用其極"的從其他方麵補償自己、補償竇氏一族,甚至都隱隱有了些‘為了不娶阿嬌,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的架勢!
竇太後如何不明白,太子榮擔心的,正是此刻在身邊哀求自己,試圖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太子宮,好讓太子做自己女婿的女兒劉嫖……
「為了不娶阿嬌,太子連家令都願意拿出來,就為了讓我這個瞎眼老婆子安心;」
「——嫖平日裡,究竟是做了多少糊塗事?」
「在太子眼裡,嫖又是怎樣的麵目可憎,以至於哪怕拚著儲位不穩,都不願意娶嫖的女兒……」
竇太後的視力,已經無限趨近於盲人。
但竇太後瞎的隻是眼睛。
用後世人常用的話來說:竇太後雖然眼睛不好,但心裡頭,那都跟明鏡似的。
說太子為了程不識,便拿出太子家令的位置,來作為交換的籌碼?
——這話,也就騙騙街頭巷尾的三歲小孩子了。
程不識一代名將,本就是被竇太後‘不小心"留在了長樂宮做宮門衛,經過這段時間的輿論發酵,更是儼然成了燙手山芋!
竇太後甩都甩不掉的燙手山芋,若是劉榮伸手要,竇太後會不給?
非但會給,甚至都還得承劉榮一個人情!
就算拋開這些不談,太子大孫找自己要屬臣,竇太後就算再怎麼不喜歡這個大孫子,又怎會不給國朝儲君留三分體麵?
說到底,拿太子家令來換程不識,不過是朝野內外一廂情願的遐想而已。
劉榮本沒必要這麼做,卻還是這麼做了——本沒必要將太子家令留給竇氏一族,而是可以用來獎勵、培養自己的潛邸心腹,一如當年,太子啟的家令晁錯……
「太子,看得很透徹。」
「——太子知道我要的,不是非得讓阿嬌做太
子妃,而是想看看在太子那裡,我這個瞎眼老婆子,到底是個什麼分量。」
「如今看來,太子還是拿得住輕重——知道我漢家的儲君,該如何對待自己的祖母太後的。」
「至於太子妃,與其錦上添花,倒不如放給皇帝去頭疼。」
「免得再有人說:竇太後插手儲君家事,欲效呂太後當年之舉……」
又一陣輕喃,卻好似一記記重錘般,在劉嫖心頭砸出陣陣悶響。
一時想不出切入點,劉嫖終還是不死心的提了一句:「女兒就是覺得,太子,似乎太有主見了些?」
「今日,太子能在太子妃的事上拒絕母後,日後,也未必就不會……」
不等劉嫖話音落下,竇太後便稍一抬手,少有的將女兒的話強行打斷。
待劉嫖不敢執行的稍睜大雙眼,便見竇太後緩緩起身,昂首眺望向殿門外,又是悠悠一歎。
「有主見,是好事。」
···
「太子有主見,是國朝之幸。」
「若沒主見,那就會是又一個孝惠皇帝。」
「我漢家,不能再出一個呂太後,更不能出第二個孝惠皇帝……」
如是道出一語,又沉默許久,竇太後才緩緩測過身,大致看向女兒劉嫖的方向。
「太子再有主見,也總還知道找我這個瞎眼老婆子商量。」
「——不願娶阿嬌,便給足了我竇氏體麵不說,還不忘留下一句:若皇祖母執意要阿嬌做太子妃,孫兒,自也隻得謹奉太後詔諭。」
「為何不願娶、為何不能娶,太子一五一十和我說了個明白,卻也沒忘留足轉圜餘地——最終如何,還是由我這個瞎眼老婆子做主。」
「總好過阿武那般,該聽話的時候不聽話,該撐起場麵的時候撐不起來,臨了還要做下那樣的荒唐事,讓我這個瞎眼老婆子頭疼。」
「再怎麼有主見,也不至於使出那等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平白墮了我劉氏的體麵……」
很顯然,竇太後對梁王劉武失望了。
不隻是失望,還有點覺得丟人、覺得麵上無光。
畢竟換做是誰,不遺餘力的要推自己的兒子再往上一步,結果兒子非但不給力,反而還鬨出當街刺殺中央官員這樣的蠢事,都難免不會覺得丟人。
聽出竇太後語調中的失望,劉嫖自也是明白:再想通過梁王劉武——通過‘皇太弟"這三個字來逼劉榮就範,乖乖娶阿嬌做太子妃,已經不大現實了。
剩下的,便也隻有接下來平抑糧價的事,能多少有點操作空間。
但從劉榮此番,哪怕把太子家令這麼一個心腹的職務拿出來彌補竇氏,也不願意娶阿嬌的架勢來看,最終的結果,恐怕也很難滿足劉嫖的預期……
「讓阿武朝長安吧。」
正頭疼著還有什麼辦法,能逼劉榮娶自己的女兒,竇太後冷不丁一語,卻惹得劉嫖當下一愣。
便見竇太後唉聲歎氣著坐回榻上,神情難言疲憊的捶打起大腿,嘴上,也不忘自顧自嘀咕起來。
「讓阿武來一趟長安,當麵向皇帝告罪。」
「再和太子好生敘敘舊,免得叔侄生了嫌隙。」
「——皇帝的身子骨,已是不大硬朗了……」
「我這瞎眼老婆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覺睡過去,便也要去見了先帝……」
說到這裡,竇太後終是伸出手,時隔數月,再度將女兒劉嫖的手拉過,在劉嫖的手背上拍了又怕。
「總有一天,我漢家的宗廟、社稷,是要由太子當家做主的。」
「若是不趁著現在——
趁著皇帝和我還在,便和太子多聯絡感情,待日後新君即立,再想去效忠自己的侄兒,可就什麼都晚了……」
···
「給阿武送封書信,讓阿武備足禮數,到了長安便親自登門,慶賀太子得立為儲。」
「你也不要因為阿嬌的事,就同太子冷顏相向——平抑糧價的事,能幫就幫著點,好歹讓太子承你一個人情。」
「——老劉家的男人啊~」
「向來隻吃軟,不吃硬。」
「萬一再給逼急了,縱是父母雙親,那也是揮的下刀子的;」
「若不拿情誼去維係,單隻是血脈親緣,你要想在太子一朝有好日子過,隻怕……」
竇太後這一番話,不可謂不推心置腹,也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隻可惜,竇太後的媚眼,全都拋給了劉嫖這麼個瞎子……
「女兒明白。」
輕聲應下,劉嫖便自然地挽起母親竇太後的胳膊,朝著殿門外走去。
隻是陪著母親,在長樂宮裡走了一圈又一圈,劉嫖腦海中在想的,卻依舊是能通過什麼方式,來再惡心劉榮一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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