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派人回長安,稟奏太後:朕片刻便至。”
想到這裡,劉榮當即發問:有麥子嗎?
聞言,老管家麵上再添一分愁苦,語調中,更是隱約帶上了些許驚懼。
許是口耳相傳,話傳偏了吧?
又或者,就是幸存者偏差——那些平安歸來的人沒誰關注,隻有那些斷了車轍,且剛好沒能平安歸來的人,才被人們口口相傳?
畢竟在這個時代,出遠門基本不亞於探險,指不定遇上個什麼事,就是屍骨無存、了無音訊……
“再到前夜,廄裡的馬夜半而驚、昨日清晨,錢氏所生的少君染病夭折;”
——在返回行宮的路上,劉榮看到了一個石磨。
再有,便是長陵田子莊的名號,再次出現在了普羅大眾的視線當中。
循聲望去,便見郅都快步走入殿內,俯身附耳,對天子啟耳語一陣。
而在袁盎身側,聽聞袁盎這莫名而來的一聲感歎,老管家也隻苦著臉低下頭,又莫名其妙的唉聲歎氣起來。
不多時,老管家且驚且懼的折身而返,哼哼唧唧老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而這段時日,袁盎在府上的遭遇,也確實是離奇到不得不算上一卦,以尋求心理慰藉的程度了……
“麥飯好了。”
東廚的宮人回答:冬小麥?有一些;
劉榮當即大喜過望:搞一點兒嘗嘗!
“朕這尚廚,可是連太後都讚不絕口,幾欲想要調撥去長樂,都沒能得償所願的~”
怎麼說呢……
言罷,袁盎便好似泄了氣的皮球般,雙眸灰敗的折了身,拖著腳步,回到了府門外的石階上。
在先帝年間,這處行宮甚至都還不叫行宮,而是叫‘太子彆居’。
“長安急報!”
朝中有個什麼事,也都是其中一人但凡支持,另一人便必定會站出來反對。
——憶苦思甜飯嘛;
類似某人出門前車轍斷裂,這人卻根本沒當回事,最終果然沒能平安歸來的傳說,在天下各地不知凡幾;
“最開始,是有客人起夜,於後院失足落進了魚池中;”
“——陛下,從來都不當我是自己人,而是把我當做是太後的臣子;”
而這個時代有石磨,豈不就意味著能有麵粉,以及用麵粉作為原材來的一攬子美食?
——那是杆新轍!
“——天要我死,徒之奈何?”
“便是躲在宅裡閉門不出,又如何逃的過天道煌煌……”
“如何?”
···
“隻是從關外一路走到長安,一路上聽到的,都是袁絲何等英雄……”
“斷、斷了!”
即便是如今,曾經的太子已經貴為天子,這處‘太子彆居’的一切也依舊沒有任何改變,僅僅隻是名字變成了‘行宮’。
但在如今漢室,鬼神,是得到官方背書的、‘客觀存在’的東西。
“新轍,好端端的新轍,車馬剛在府門外停好,便哢嚓一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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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袁盎想到解局之法,天子啟一紙詔書,便讓袁盎頂著奉常的職務,以天子使節的身份,去睢陽城外的吳楚叛軍大營,勸降吳王劉濞。
“咳!”
作為天子啟儲君時期的行宮,這處太子宮並不算很大。
“——這樣的事,是第幾回生在府上了?”
田子莊,是什麼人?
“須知我漢家,不知有多少貧民黔首,想吃上這麼一碗難以下咽的麥飯,都是一件很難的事。”
居然要袁盎不惜拚死,也非要在車轍斷裂這樣的‘上天示警’之後,也依舊要去見上一麵?
·
·
·
“殿下。”
但此刻,事實就這麼明晃晃的擺在眼前,縱是老管家這些年,跟著袁盎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是一時沒了主意。
卻見天子啟聞言,隻滿帶著笑意,大咧咧點下頭:“吃過。”
“生死,有命………”
“直到先帝入繼大統,朕做了太子,這才可以敞開獨自吃粟粥,短短半年,就長了足有一尺多……”
卻見老管家聞言,既沒有上前阻止袁盎出行,也沒有焦急的說‘我也去’之類。
“莫如,改日再去長陵吧?”
最苦的時候,劉榮也曾在一位好心大哥的幫助下,吃下一碗沒加鹽的清湯掛麵……
“我獨自去。”
直到袁盎不耐煩地一擺手,示意管家將地上的碎瓦收好,自己要帶上,旋即便踏出了府邸正門。
直到回了行宮,東廚來問天子啟和劉榮‘想吃什麼’,劉榮這才回想起來:在出現機械研磨顆粒成粉的技術之前之前,麥子的糧粒,就是用石磨研磨成粉的!
“我要去趟長陵邑,好生算上一卦。”
晁錯死了,袁盎頓感不妙——壞了!
——良弓藏、走狗烹!
···
“這才來提醒一下袁公:近些時日,務當謹慎些……”
“——太子嘗嘗這碗麥飯,也不是壞事。”
“陛下!”
···
回憶著彼時,完全被自己當耳旁風的一番話,袁盎直起腦袋,蹲在車輪前,輕輕蠕動的嘴唇,終未發出一言。
跑去吳楚叛軍大營,勸降正攻城攻的起勁兒,眼看著就要攻破睢陽,並在事實上成為‘東帝’的劉濞……
“——總覺得這幾日,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仆人已經盤算好了;
如果袁盎堅持要出門,那自己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絕不陪袁盎走這一遭。
於是,就有了這碗隻被脫了粒,便直接上鍋蒸熟,完全沒有經過‘研磨成粉’這一道工序的麥飯……
“而且吃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生死有命……”
“能從叛軍大營逃回來,也實在是祖宗庇佑……”
就是後世的落後鄉鎮地區,也依舊能偶爾看見的、用來磨豆腐的石磨。
約莫半刻之後,老管家駕馭著一匹老馬拉著的破舊馬車,自側門駛出,在吱呀吱呀的刺耳摩擦聲下來到了府門外。
——沒人知道這一天,袁盎為什麼要堅持出門。
“想起那日,劉濞老賊看我的眼神,我就感覺那都是上輩子的事。”
“袁盎死了。”
聽聞此言,又低頭看看眼前這碗麥飯的賣相,劉榮也不由為自己先前的衝動,而暗暗感到後悔了起來。
“——當年,先帝尚還是代王時,王宮內的糧食,便隻能仰仗國內的官員們,從自己的祿米中分出一些。”
“尚廚做出來的麥飯,當是能和太子的胃口?”
但哪怕全世界都不當回事,此刻,正滿帶著驚恐看向車馬的仆人,都絕不會有絲毫遲疑。
“自那以後,朕和母後,便吃了足有三、四年的麥飯,隻有逢年過節,才能有先帝、阿姊,還有梁王勻出來的半碗粟粥。”
隻含淚一苦笑,便緩緩拱起手,對袁盎長身一揖;
而後便側過身,朝著府內的馬廄走去。
鬼神之說,後世固然沒什麼人相信。
沉聲一喝,卻引得馬車周圍的仆人嚇得身形一顫!
下意識咽口唾沫,愣是頭都不回,看都不看袁盎一眼,便呆愣愣的抬起手,食指指向馬車下,連接兩側木輪的車轍。
甚至連後世的神棍,在這個時代都叫‘日者’;
技術好點的日者,更是基本都聚集在奉常的太史衙門,頂著‘國有神棍’的編製。
“咳咳咳咳!!!”
站在客堂外的瓦簷下,伸出手,感受著春天的暖陽,袁盎的眉宇間,卻儘為陣陣陰鬱所充斥。
語調陰沉的做出指令,待郅都領命離去,天子啟這才深吸一口氣,神情陰鬱的望向劉榮。
《削藩策》便是如此。
“——死在長安街頭,廷尉屬衙外不過七十步!”
“刺客身上,有梁王的符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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