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父皇又調了相當一部分邊軍,南下齊、趙,乃至荊楚地界……”
說著,劉榮又是沉沉一點頭。
“北牆防務,除去燕、代兩個戍邊王,便是雁門、北地、隴右、雲中四郡,為直麵匈奴兵峰的第一線。”
“——雲中郡有魏尚在,出不了岔子。”
“剩下的雁門、北地、隴右三郡——尤其是雁門和北地,確實是需要知兵的郡守,才能儘可能確保北牆安穩。”
“至於隴右,雖也是關外的邊郡,但畢竟不和草原直接接壤。”
“匈奴人要想踏足隴右地界,得先路過北地,甚至是先掌握北地才行。”
“故而,程不識和李廣二人,還是做雁門、北地二郡的郡守為好。”
“至於隴右,確實沒那麼著急了。”
劉榮此言一出,天子啟當即來了興致,頗有些不顧形象的從榻上彈起身,大咧咧坐直了身子,左手撐著膝蓋,便將身子朝劉榮所在的方向一傾。
“太子,這是不想讓李廣去隴右?”
“——太子對李廣的厭惡,居然已經到了哪怕在國家大事之上,都難以割舍的地步了嗎?”
天子啟很驚奇!
尤其是當劉榮這個愈發成熟的老陰批,居然也將個人情感帶到了工作當中,更是讓天子啟生出一種莫名的快感!
——你小子,也不過如此嘛!
平日裡人模狗樣的,真到了時候,不也是被情感所左右?
還說什麼,將不可因怒而興師,主不可因慍而致戰;
分明就是哄小孩子的場麵話嘛……
“兒臣,確實很厭惡李廣。”
被老爺子‘抓住把柄’,劉榮麵上,卻絲毫不見慌亂之色;
非但不慌亂,劉榮反而還大大方方承認了此事。
“不單是李廣;”
“凡是軍中將帥,有像李廣這樣治軍散亂,為人跳脫,又視軍令、上官——乃至君上為無物,卻反嗜酒如命者,兒臣都很厭惡。”
“但厭惡歸厭惡,兒臣卻也沒有忘記父皇的教誨。”
“——無論是什麼材料,都是有用處的。”
“——如果用不好,那就是匠人技藝不精,而非材料本身不夠好。”
“所以,即便是李廣這樣空有個人勇武,卻沒有半點將軍樣子的人,兒臣也在竭力思考這樣的人,能用在什麼地方。”
毫不掩飾的表達出自己對李廣的厭惡,並借機表明自己對軍中將官的喜好,劉榮索性將手中毛筆放下;
站起身,也學著老爺子的模樣,毫不顧及形象的扭動著腰身。
隻是嘴上——無論是在工作,還是在放鬆、休息,劉榮都已經養成了‘嘴上忙會不停’的習慣。
“兒臣,也確實是不想讓李廣去隴右。”
“——因為隴右,是李廣的家鄉,也是李廣名揚天下的地方。”
“真要讓李廣做了隴右郡守,那就算隴右郡不會因此而‘姓李’,李廣也必定會百無禁忌看,肆意妄為。”
···
“若李廣是個穩妥、持重的性子,那倒也還則罷了。”
“偏偏李廣這人,本就是放浪形骸,灑脫慣了的性子。”
“這麼一個不像將軍,反而更像悍卒的人,若是頭上沒個人壓著,早晚都要惹出禍事來。”
第(2/3)頁
第(3/3)頁
“——在彆的地方惹禍,那也不外乎就是公報私仇,仗勢欺人之類。”
“但若是讓李廣在邊境鬨出禍事~”
“那,可就是關乎宗廟社稷、關乎國本的大事嘍~”
言罷,劉榮又認認真真做了一套筋骨活動操,感覺後背、脖頸處的酸澀緩解了些,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深吸一口氣,再種種呼出,重新提筆審閱起奏疏;
嘴上則繼續道:“讓李廣去雁門吧。”
“——北地毗鄰隴右,若是讓李廣去北地,兒也還是有些放不下心。”
“讓程不識去北地。”
“至於隴右麼~”
“嗨,反正不是前線,隨便派個老將過去,做程不識的後援就是了。”
“左右程不識那木頭腦袋,讓他去破了匈奴人的龍城,確實是難為了他;”
“但守住區區一個北地,總還是不在話下的……”
劉榮說得輕鬆,但話到了天子啟耳朵裡,確實明顯多了些凡爾賽的意味。
——大破龍城?
在天子啟的認知中,天地之間,怕是沒有任何一個肉體凡胎的人,能做到如此驚世駭俗的事。
反倒是程不識這攻城難勝,守城不敗的特性,更符合漢家當下的戰略需求。
最近,天子啟也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
太子中盾衛程不識,已經被軍中的將士們,私底下稱之為:程不敗了……
“太子認為如此穩妥,那便如此吧。”
“——朕又能說什麼呢~”
“區區一個‘太上皇’而已……”
老爺子再度陰陽怪氣起來,劉榮也不搭理,隻認認真真完成著自己的工作。
一邊工作著,一邊再和老爺子聊聊天,也不外乎都是朝野內外的事。
直到劉榮處理完最後一卷竹簡,天色已經是徹底黑了下去,天上一輪殘月單空。
終於要下班了,劉榮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本能的接過宦者令照例乘上的茶碗,張口就是灌下小半碗。
“近些時日,陛下當是沒再用參湯了?”
看似是在問宦者令春陀,實則卻是問老爺子的話,隻引得春陀下意識望向禦榻上的天子啟。
卻見天子啟黑笑著搖搖頭:“你瞧瞧;”
“這做了太上皇,朕連吃什麼喝什麼,都不能自己做主了。”
“——嘿,還參湯呢;”
“就連想喝一爵濁酒,朕都得給太子殿下承奏疏~上折子~”
“若是殿下不批,朕還喝不了?”
“你說說,朕這太上皇做的……”
老爺子碎碎念念,春陀倒也是如釋重負般的搖了搖頭。
確定老爺子沒再偷偷攝入違禁品,劉榮也總算是安下了心。
當即起身,作勢便要拜彆,卻也沒忘最後再提上一句:“太醫令早就有囑咐:父皇的病,最忌酒色傷及本源。”
“——兒臣弱冠之年,背著朝野內外的流言蜚語,將漢家的擔子扛在肩上,為的,也不過是讓父皇少些疲倦,讓父皇好生調養著身體。”
“還望父皇保重身體,莫要辜負兒臣,以及天下千千萬百姓民的殷殷期盼。”
“那綺蘭殿……”
“咳咳咳,還是少去的好……”
“咳咳咳咳咳咳……”
頗有些尷尬的說完這番話,劉榮便飛速的完成了告辭拜禮,而後便邁動著小碎步,飛快的走出宣室殿;
又倉促的將鞋踩在腳下,便大步朝著司馬門的方向跑去。
至於原因,倒不是因為誤了時辰,劉榮就出不了宮了;
而是當劉榮的身影,消失在宣室殿正門外的一刹那,天子啟那隻臭氣熏天的布履,不偏不倚落在了劉榮片刻之前還站著的位置上。
“混賬東西!”
“朕夜宿何方,也要向你這混賬奏請了不成?!”
···
“呼!呼!”
“當真氣煞我也!!!”
天子啟無能狂怒,宦者令春陀小心翼翼的一問,卻是讓天子啟的怒火徹底爆發了出來。
“呃……”
“陛下今夜……”
聞言,天子啟隻冷冷白了春陀一眼。
“還去個屁!”
“滾下去!”
“一個個亂臣賊子,就知道跟朕作對……”
···
“朕的被褥呢?!”
“——還不取來?!”
“今日,朕便在這宣室殿留宿!”
“且看明日,那混賬見朕就睡在禦榻上,還有沒有臉見我漢家的列祖列宗!!!”
(本章完)
/body/html
第(3/3)頁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