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盆裡的肉並不算多,一大盆肉湯裡有五六塊拳頭大小的肉塊,正在隨著煮沸的肉湯翻滾著,漂到表麵又落入肉湯之中,時隱時現,散發著撲鼻的肉香。
可外公清楚的看到,瓦盆的角落裡,有一隻人手隨著肉湯的翻滾,露出了湯鍋一刹那,接著又落入了肉湯之中,讓人不寒而栗。
看到肉湯中漂浮起來的那隻人手,外公如墜冰窖,整個人都僵住了,手中拿來支撐身體的木棍下意識的脫手落地,剛好砸在了旁邊的石頭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聽到聲響,幾個圍著瓦盆的人猛然轉過頭來,幾雙眼睛一齊看向了外公。
這幾個人都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雙眼中帶著不正常的紅色,臉上也是一片潮紅,看著就有種說不出的瘮人感覺。
當他們看到外公是一個瘦弱白嫩的少年,原本警惕的眼神立刻變了,充滿了貪婪和渴望,仿佛看著美味的食物一般。
外公被這幾個蓬頭垢麵的男人盯著,心中一瞬間明白過來:這幾個人怕是已經把他當成了待宰羔羊,已經盤算著如何把他捉住殺掉,再燉成肉湯了。
他也聽村上老人們講過,以前戰亂和災年的時候,糧食吃完了,就會吃樹皮草根,等到樹皮和草根吃完,就會有人去吃觀音土。
觀音土是騙肚子的,的確能止餓,可吃下觀音土後,會拉不出屎,最後活活被憋死。
有些人則會吃人,從死掉的人身上割下肉來煮熟吃掉,這些吃了人肉的人,眼睛會變紅,遇到了千萬要離得遠遠的。
因為人一旦吃了同類的肉,心中最後的那一點人性就會徹底湮滅,變成瘋狂的野獸。
外公心裡清楚,自己遇到的就是這種瘋狂的野獸,從他們盯著自己瘋狂的眼神來看,他們絕不是從死人身上割肉那麼簡單,肯定已經開始殺人吃肉了。
可此刻他的右腳受傷,哪怕包著一塊楊樹皮,走起路來也是一瘸一拐,鑽心的疼,再加上又餓又累,根本不是這幾個人的對手,就算想跑就跑不掉。
唯一的辦法,就是先穩住這幾個人,再找機會逃走。
他想起上個月那個挑擔貨郎來村上換針頭線腦時說的消息,說東洋鬼子打進中原來了,光頭的軍隊打不過東洋鬼子,就用炸彈把黃河炸開了,洪水淹了很多地方,死了很多人,外麵都在逃荒。
當時村上人都覺得貨郎是在瞎扯,為的是給他那些漲價的貨品找理由,可現在外公知道,這消息肯定是真的,隻是這一帶處於山區當中,消息閉塞,外麵的消息並沒有傳過來。
外麵肯定已經亂了,所以這些人才會殺人吃人。
想到這裡,外公穩住心神,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各位叔叔伯伯,我跟我爸還有我哥一起逃荒來這邊,聞到這邊有肉味兒,就想……”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裝出一副難為情的表情:“肉給不了就算了,都不容易,能給碗湯就行。”
說著,外公還故意做出一副很饞,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模樣,可實際上,他在努力壓製著胃裡翻滾的感覺,生怕下一刻就吐出來。
幾個男人原本就看向他那貪婪的目光收斂了一些,畢竟聽到了他說還有父親和哥哥一起,這些人也怕節外生枝。
“小老弟,你的碗呢,拿來我給你盛碗肉湯。”有男人開口道。
說話時,他的一雙眼睛還在上下的打量著外公的模樣,還朝著外公身後的方向看去,想要看看後麵是否有男人跟過來。
外公假裝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著的雙手,抬手撓了撓頭,露出了憨笑:“哎呀,我聞到肉香,太心急了,忘了拿碗就直接過來了,我這就回去拿碗。”
說完,他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木棍,強忍著腳上的疼痛,假裝腳步輕快的轉身,準備沿著原路返回。
轉過身的一刹那,外公臉上的汗都下來了,他知道,就在剛剛,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如果不是平時喜歡聽村上的老人講古,說遇到危險,遇到殺人越貨如何應對,他剛才可做不到如此反應。
說爸爸和哥哥在後麵,是震懾這幾個男人,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的;表現出對肉湯很饞,是為了迷惑這些人,讓他們以為殺人煮食的惡行並沒有暴露;說要碗湯,又忘了帶碗,就是個由頭,說回去拿碗,就可以借機離開了。
這種危險時刻,年僅十四歲的外公能短短時間想到這麼多,已經實屬不易了。
隻是,他剛走了兩步,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老弟,何必那麼麻煩,我的碗借你,看你餓得不輕,先喝一碗肉湯,再端一碗回去,剛好分給你爸和你哥。”
外公僵硬的停下了腳步,他心裡清楚,這是對方在試探自己,如果這個時候強行拒絕,直接離開,對方絕對會發現破綻,追上來把他給結果掉。
這亂世當中,人都成了野獸,也有了野獸的靈敏嗅覺,絕不是能夠輕易騙過的。
外公轉身,臉上已經換成了驚喜之色:“真的能先喝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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