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說句什麼，可嗓子裡卻堵的難受，千言萬語都被堵在了胸中，根本說不出來。
那排長見我這樣，繼續說道：“我們這些人在接到任務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說完，他轉身指著身後茫茫的戈壁灘，開口道：“這條路，平均每一公裡就會有一個戰士犧牲，這是拿生命打通的一條天路。”
我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高原的戈壁亂石灘上，順著那位排長伸手指向的方向，我看到一條公路的虛影在向前延伸著。
那虛影漸漸凝實，形成了一條公路，隨著高原的四季變化，有坑窪也有坍塌。
每次坍塌之後，都會有護路工趕來對公路進行修繕，那些修建的懸崖峭壁邊上的公路，修繕的過程中，工人們身上拴著繩索，懸崖上偶爾還有石頭滾落，砸到了人就是犧牲的下場。
眼前的一幕不停變化著，那些原本隻是碎石修建的碎石公路，後麵變成了柏油公路。
最後變成了我這一路行進看到的公路模樣。
我心裡明白，這是青藏公路在修建完成後這幾十年來的變化。
……
這時，我的耳邊再次傳來了黑無常大人的聲音：“季藏，你知道這條公路對於西藏和整個國家的意義嗎？”
“知道一些，不是那麼的清楚。”我老實回答道。
“鬆讚乾布迎娶文成公主的故事，你在曆史書上讀到過吧？”
“讀到過。正是文成公主嫁給鬆讚乾布，帶過去的技術和種子，讓藏區有了長足的進步和發展，也讓中原王朝對青藏高原有了相當的影響力。”
“曆史讀的不錯，上學時也沒少背標準答案。”黑無常誇獎了一句，話鋒一轉道：“那你知道文成公主出嫁到她真正到達目的地，經曆了多久嗎？”
“啊？！”我沒想到黑無常大人會問這樣的問題，仔細想了想，估測了一下古人的行進速度，給出了一個不太確定的答案：“起碼也要大半年的時間吧。”
在我想來，按照現在有車的行進速度，從西安到拉薩，一路不停，大概也就是幾天的時間。這個時間擴大個幾十倍，大半年的時間，應該足夠古人趕到了。
“文成公主當年從長安出發時十六歲，當她到達拉薩，見到鬆讚乾布，已經十九歲，這一路足足花費了三年時間。西藏和平解放時，解放軍戰士護送十世班禪從青海西寧回到拉薩，足足走了一百三十多天，足足四個多月。”
“什麼？！”我真的是震驚到了，雖然對古代的交通不便有所預期，可從長安到拉薩走了整整三年，哪怕是新中國解放時，僅僅從西寧到拉薩，也走了四個月，這真的大大超乎我的認知了。
“季藏，如今你所看到的這片高原，並不是當初高原的，當初高原上的惡劣，是你無法想象的。如今你所處的位置是在唐古拉山口，你知道唐古拉山是什麼意思嗎？”
“是什麼意思？”
“雄鷹飛不過去的高山，如果按照意譯的話，應該叫鷹愁山。當時在藏區有個說法，唐古拉山隻刮一場風，從年頭到年尾。你知道當初修建這條公路的時候，修路的戰士和工人們必須要靠駱駝開路，雪有一人多高，駱駝的個頭大，在雪地裡闖開一條道路，人在後麵走，即便如此，闖開的雪路依舊有齊腰深的積雪。”
我說不出話來，深深的被這一切震撼了。
“那樣的惡劣條件下，犧牲是如何的悲壯慘烈，可想而知。一場暴風雪來臨，連駱駝都凍死了兩百多隻，負責運輸的駝工同樣犧牲慘重，最後唐剛年組成了一個駝屍隊，沿路返回，為那些倒在路上犧牲的同誌收屍。”
“收屍隊？有多少人？”想到犧牲的人要有一個專門的隊伍來收屍，我的心中更是揪著難受。
“就唐剛年一個人，他是隊長，也是唯一的隊員，他牽著十峰駱駝，為沿路犧牲的駝工和戰士收屍。這些犧牲的戰士和駝工，被格爾木站的工作人員掩埋在格爾木以北的荒郊，28年後，移至格爾木烈士陵園。”
我沉默下來，隻覺得心裡堵的難受，看著眼前那一條綿延消失在遠方的公路，不知道該說什麼。
“季藏，如今進藏雖然路上也經常遭遇堵車，遭遇道路塌方，需要維修等等問題，可跟當初的藏區比較，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當初的藏區，戈壁灘，懸崖峭壁，橫亙兩山之間的河流，積雪，沼澤，運輸全靠犛牛和駱駝，行進間的困難有多大，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想象的。”
“你知道第一批運輸隊死了多少頭駱駝嗎？一路上死了四千餘頭駱駝，以至於後麵再次入藏的隊伍不會再迷路，因為滿路的駝骨就是標識，指引著前進的方向。沒有經曆過那種慘烈的人，是無法明白那種艱苦的，哪怕我親口告訴你，哪怕讓你親眼看到那死去的戰士和一路上白森森的駝骨，你也不會明白。”
我點了點頭，黑無常大人說的的確沒錯，沒有在那個苦難的時代經曆過，是無法理解的，就如現在的人無法理解老一輩對偉人的感情一樣。
“這條道路犧牲實在是太大了，其實說起來，建國初期的所有建設開發，都是經曆了極大的犧牲才建立起來的，當初我們的沒有重型機械，全部靠的是人力，那種艱苦不是如今的人能夠想象的。”
“就像你一路開車進入四川，再進入藏區，麵對的最大問題就是高原反應，可當初的建設工人和建設兵團要麵對的是什麼樣的惡劣環境，你能想到嗎？當初的每一條隧道，每一條公路，都是拿鮮血和汗水澆灌出來的。”
“有人無法理解，既然那麼困難，為什麼還要修建這樣的公路，還要在藏區搞這麼一條公路，那是因為青藏高原是戰略要地，如果不能連通青藏高原，一旦高原被敵人占領，那我們的腹地就會隨時在敵人的打擊之下。”
“為了華夏的億萬同胞，這樣一條道路必須修建完成，這也是當初大家明知道隨時都可能犧牲，還依舊義無反顧的參與到建設過程中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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