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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杜明賢早早來到廚神齋門口準備開店。
“阿彌陀佛，施主安好。貧僧乃嚴善寺行腳僧，路過此地，可否乞些素齋？”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僧人，身著滿是塵土的素衣佛袍，背著厚重的行囊，在廚神齋門口站定，如此說道。
杜明賢不動聲色，而僧人也隻是低頭並不和他對視。
“嚴善寺離這裡有好幾百公裡呢！師傅遠道而來辛苦了，我這裡有些零錢，不如師傅…”
“出家人不沾錢財。”
僧人趕緊後退一步，仿佛杜明賢拿出的是毒藥一般。
“失禮了，我現在就去給師傅做些素齋，請稍等片刻。”
“施主不必大費周章，有布施之心便已是與我佛結緣。所為布施者，必獲其利益；若為樂故施，後必得安樂。阿彌陀佛。”
僧人欠身一拜，便準備繼續上路。
“師傅請留步！”杜明賢叫住僧人：“塵世之人本不敢耽擱師傅修行，但難得師傅來一趟，就請歇息片刻，也順便為世人講道解惑吧！”
僧人一愣，突然笑了：“不敢當。貧僧…不，我可沒有那等參透佛法的慧性，更談不上講道解惑了！既然與施主你有緣，就聊聊天吧！不過，可千萬彆咬文嚼字了，不然我讀的經書可不夠用啊！”
杜明賢見僧人如此幽默，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話太正經，有些尷尬地笑笑，趕緊給僧人倒了杯水，自己則進了廚房。僧人應該是不願沾染葷腥，所以隻是站在櫃台，也不坐下，就這麼站著和杜明賢說話。
“剛才真是對不起！不是我故意不敬師傅，隻是我平生最恨不勞而獲，更討厭為了騙錢不擇手段的人！以前這裡來過個假和尚，背了點兒經書就來招搖撞騙，一開口就是要我買他的護身符保平安，結果當場就被我罵走了！”
“哦，是了，這真和尚與假和尚的區彆並不是僧帽素袍、也不是念珠佛號，而是對於身外之物的執著。施主能看透這點，果真是有慧性的！”
“才沒這回事！”杜明賢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各種各樣的騙局層出不窮，簡直防不勝防！而我就會兩招：一是不相信天上掉餡餅；二是任你說得天花亂墜都堅決不動錢包！”
“能約束住貪婪的本性也很了不起。”
“哪能約束得住？您剛才沒瞧見我這肚子？就是每天晚上麵對夜宵時和自己鬥爭失敗的結果！”
“嗬嗬，美食當前，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我們這種太過執著於物欲的生活，在佛祖看來肯定是很愚昧的吧？”杜明賢突然這麼問道。
“不會。執著和淡然是每個人處事態度的選擇，無分對錯。而世人對於我們這些出家人的態度，有些認為是故作姿態、沒事找事；也有些認為是參禪妙悟、值得膜拜——兩者其實都有失偏頗。我們隻是在以不同的方式生活、做出不同的選擇而已，無關做人的高度以及聰慧或愚昧。”
“原來如此！那您現在是怎樣的生活方式呢？”
“我是嚴善寺僧人，正在行腳，想要用腳來丈量祖國大地，見識更多的風土人情！”
“真的是幾百公裡靠走的？太辛苦了吧！？”杜明賢看著僧人已經磨爛的鞋子，不敢置信。
“坐車自然舒服，但一下就從眼前過去了，哪兒還能和施主結緣，像這樣說話？”
“這倒也是。我知道您是在以行腳布施、教化眾人的方式來修行，可也一定要注意身體啊！”
僧人擺擺手：“或許在佛祖麵前可以說這是修行，但其實我個人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是在替我的妻子和孩子在走，想要替他們走完沒有走過的路！”
“您的妻子和孩子？”
“啊。在我落發出家之前，也是按部就班地按照上學、找工作、結婚、生子的流程來過日子，每日為了家計奔波雖然辛苦卻也充實！隻是後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帶走了我妻子和孩子的生命，讓我從一個人人豔羨的‘人生贏家’一下回到了‘孤家寡人’！”
“世事無常啊…”
“是啊！我也就從那時起明白了自己無論再怎麼努力工作，也無法回到以前的日子了，頓時心灰意冷，後來乾脆就出了家。”
“那您現在習慣了嗎？還是在懷念以前的日子？”
“逝者已逝，我再懷念也不能讓娘倆死而複生。所以我想要替他們多念念佛經、多受些苦，好讓他們早登極樂！”
“原來如此啊！”
“在剛出家的時候，我是這麼想的。可後來等習慣了這樣敲鐘念佛的日子，反而不覺得是受苦了，於是我便開始了行腳。”
杜明賢皺眉：“我不明白為什麼您和許多修行之人都要執著於受苦？是為了所謂的來世成仙成佛什麼的嗎？”
“若是以那樣的心態去修行，那注定是無用功！試想：佛祖深愛人類，又怎會憐惜瞧不起同類的人？為了來世福而棄今生，在我看來根本不是智慧，反而是最愚蠢的投機主義！身而為人已是福份，貪得無厭必遭報應！”
“對嘛，所以根本不需要去受苦啊！”
僧人搖搖頭：“還是有必要的，因為受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人！這世上的苦難總量是一定的，可人人都在想辦法逃避困難、享受安逸；那我就願意為了世人而多受些困難，這樣才不至於讓貪欲毀了這個世界啊！”
“貪欲怎麼毀世界啊？”杜明賢覺得這話的意思沒錯，但好像有些危言聳聽了。
“三十年前的人們還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可現在就算有人倒在路邊也無人敢攙扶。網絡的發展雖然讓人們的生活更加便利，但謊言、怨氣、和貪婪也隨之散播！人心隨著貪欲而日漸涼薄，等真的到了人與人之間已經完全不信任的時候，世界自然分癱離析、土崩瓦解了！”
“所以師傅這麼行腳就是為了教大家重拾以前的善意與樸實嗎？”
“本意如此，但誰知道有沒有用呢？等真到了行腳時連一次齋都化不來的時候，我也會餓死在路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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