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尚且不知自己是書房裡兩個男人間的話題主角,歇過一覺,噔噔地去馬房看小雞苗。夏嚒嚒原用破碗裝點水,見她跑過來,又在邊上放了兩把加水和過的米糠,提醒她:“舒舒,你看看!”
小雞仔撲到瓦片上吃米糠,啄完一口便仰頭用力一上一下抖動脖子,好不容易吞咽下去,又跑去喝一口水,又是仰脖引頸讓水順著長脖子流下去。
為了一口吃的大夥噎著死去活來,口口難吞口口不落,舒舒整整看了一盞茶功夫仍意猶未儘。直至催促,端著蒸好的米糕和茶水到書房去,幾步路偏偏遠遠就喊,“爹爹開門!”
季父忙接過托盤,一碟米糕,一碟桃片,一壺熱茶。“修遠,過來先喝杯茶,來,吃塊米糕。”
此時季母亦端著托盤進來,一碗是望舒的肉沫波斯菜粥,晾得剛剛好。另一碗配了竹簽子,這下小桌上擺得滿滿當當,四人落座,“這是居灶君剛出爐的鹵豬耳,修遠可嘗嘗,下裡巴人的吃食,勿怪。”
秦修遠連拱手道豈敢豈敢,招待豐盛至極。
望舒當先用簽子叉塊來吃,入味肉香,嚼得心滿意足不住讚歎,“嚒嚒真厲害!”
“嚒嚒說,你送了小雞崽給她,她高興著呢,說騰出手夕食給你弄一個蒜末油碟,讓你蘸著吃。”
季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望舒嘿嘿直笑,看著秦家giegie二次叉起鹵耳朵:算你識貨。
“我和嚒嚒講,雞崽如今15隻,以後隻管給10隻家裡。剩餘的她可以自行做主。”夏嚒嚒很忙,但家裡隻有她有經驗,這樣她養雞也上心,望舒也有私心,不想看到雞苗沒幾天就倒地不起,“我可要天天去看雞崽喝水,娘親,嚒嚒還說她隻留給自己不下雞子的公雞。”
“乖女兒,小雞崽是如何喝水的?”季父饒有趣味詢問喝粥的女兒,一副“爹爹不懂虛心求問”的模樣。
秦修遠靜觀其變,當爹如何吃癟。
“小雞崽喝水嘛,自是隨它的爹爹。爹爹,你也是爹爹,你當知小雞崽的爹爹是如何喝水的。”說完,望舒又含了一口粥,等她的爹爹演示。
眾人哄笑而過。
望舒留在書房裡,第二次周氏大良朝開國初的一本遊記,她看書就是要舒服姿勢,挨哪倚靠哪,就著坐墊靠著書桌陰麵角落,翻開書就開始看,無人打擾她。
正對四書中的章句集注有不同意見引經據典時,季父突然想到什麼,起身去拿個軟靠墊幫人墊好,“乖女兒,墊墊背。”
遊記是一位前朝致仕文官,妻子早逝,大良朝建立後便遣散家奴,帶著兒子從北向南,一路遊曆名山大川,尋訪古刹名寺,嘗儘地方特色,又一一詳細記錄下來,他在桂南攀登一處高峰失足不治而亡後,兒子整理他生前的草稿,送到書館發行,起名《山河錦繡》,由於華麗辭藻不多,用詞偏通俗易懂,如今此書成為文人圈子裡小有名氣的入門遊記代表。
有人讀後為此公感慨不值,本有一番成就卻未能安度晚年壽終正寢,而死於非命,此書的流行,他本人亦未能親眼目睹。而有人認為作為前朝官員,國破山河不在,文人風骨,自是家國一體,不侍二君,寄情於山水方可慰藉不得誌之苦悶,失足時年已古稀,早已樂天知命。至於死後書籍流行,也算在曆史留名了,不枉此生。
望舒挺羨慕作者的,年輕時以科舉出仕,為官二十餘載,影響一方百姓,攢下不少身家,國家換代了,他也老了,拿著萬貫家財帶著兒子遊山玩水,寫寫記記,父子對酌,吃喝玩樂十幾年,無病無痛一下子摔死。發行的著作又給兒子掙下大筆錢財,自己也留了名聲。
雖是山河錦繡,自然景觀和曆史景觀之外,父子倆尋訪問路時不時遇百姓家庭因戰亂失去青壯年,或者婦女遭殃,因饑荒而人煙荒蕪,地裡野草雜生。有些較為偏遠的地方影響較小,卻也子女成群,終日勞作,隻得溫飽,一一記錄下來。作者每每憑前朝官身借宿當地豪紳之家或富農之家,哀民生之多艱,不住發出感歎:天下苦戰久矣,民苦久矣!
如今周氏大良朝藩鎮割據,作為最強藩鎮中心城市,遙城源源不斷接納從各地而來的災民,一一安置在外城,其野心勃勃,雄心昭昭,可見一斑。唯一的異姓王秦大將軍統轄西北,現年不過四十出頭,五位成年兒子年齡從十幾到二十多不等,均是馬上能手,不乏能文能武之人,虎狼將成,隻待山林,更彆說底下還有好幾個十歲左右的兒郎了。多少有些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暴風雨來臨前是寧靜的。原主挺想父母多生一個弟弟,望舒卻覺得季父季母明智,亂世之中,百姓如草芥,少些負擔,好好活在當下就是安仁樂道。
遊記所記,易子而食,人皆相食何等可怕!把她扔來亂世當炮灰,真想對天咆哮!
秦修遠一刻鐘之內已經第四次聽到桌角那顆黑腦仁傳來歎息聲,看得出來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思考裡,自打圓腦仁定在那裡,期間均不受他二人交談說笑,翻書撫掌用茶等等雜聲影響,看書之專注,可見一斑。季父自然也看到了,得意地捋捋小胡子,示意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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