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擔著?”
老戈將剩下的半塊瓜丟回盤中。
薑落落似乎看到他的駝背直起一些,混沌的目光也驟然發亮。
她從老戈的身上看到了怒意。
這種氣色是她在老戈身上從未見過的。
自她入凶肆跟隨老戈學習,老戈從未對她冷過臉。
“丫頭啊,”老戈的語氣倒是沒聽出有什麼變化,“你能擔得住麼?除非你無親無故無朋無友無牽無掛,你的病,你的傷,你的死全都無人在意,那你的性命才是真正由自己擔著。你當真不懂嗎?”
“娘剛才說,事已至此,談任何擔心都沒有用了。我腳下的路隻有一步步繼續走下去。”
薑落落咬了口手中的瓜,“這瓜我已經吃了。”
“哎,鳥兒長大了,要飛嘍。”老戈負手起身。
“老戈,你知道我這些年的心意,最想做的是什麼!”薑落落也放下手中的半塊瓜,抬眼望向老戈的背身,“我沒想到……其實你從梁掌櫃那裡拿回的幾張當票,根本不是他要抵喪葬費,而是他為報答師父你的通風報信的心意,也或者說是為了收買師父,送給師父的好處吧!”
“你也可以這麼想。”老戈沒有否認。
“可梁家人隻是不願受姚書吏一事牽連,而我隻需知道子卿哥哥當年觸碰到什麼,腰牌曾經梁誌的手不是重點,隻說是子卿哥哥自己在江邊撿到的亦可,根本不會與梁家扯上關係!師父,這讓我不得不想,你就是故意瞞我,讓我白白多荒廢了三年時間。”
薑落落說著,鼻子不覺有點發酸。
這話一直在她心底盤旋,她不願說,更不願承認。
老戈緩緩轉過身,垂下又變得混沌的目光,“瓜在涼水裡冰一冰才好吃。剛從田裡摘回,被太陽曬的,熱乎乎的,不怎麼解渴。”
“我不要解渴,我隻要填飽肚子。”
薑落落迎著老戈的目光,“你說‘若不隻是為了填飽肚子,自然還是要求好吃為上’。可我都餓了許久,怎能不隻是為了吃飽,哪裡還顧得什麼口味?”
“不。”老戈搖搖頭,“從你到凶肆,再做衙門仵作,這一步步都沒有讓自己餓著。”
“好!三年前是時機不合適,你將從梁家聽到的話瞞著我。那三年後呢?寒暑輪回三載,難道這顆瓜在水裡放的時間還不夠?明明我已與你提到白沙鄉,你還不肯全都告訴我?甚至還跑去梁家通風報信,哄他們出逃躲避我!”
“是的,不夠。”老戈看著強忍怒意的薑落落,“即便來了個杜言秋,你們仍然勢單力薄,我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去犯險,重走子卿與盈盈的路。但我也知勸阻不了你,能做的隻有默默地幫你擋著。”
“所以就背地裡給我使絆子?”薑落落站起身,“師父!彆人阻礙我,我無話可說,你怎麼可以?你能擋我一次又一次,能為我擋一輩子?如今,我與言秋已經陷入那麼深,你還能擋得住嗎?難道不該幫我們鬆一鍬土,好讓我們的雙腳能站穩些?”
薑落落拿起一塊完整的瓜,雙手遞向老戈,“師父,這瓜冰好了!”
老戈垂耷著鬆弛的眼皮瞧著眼前的瓜,沉默片刻,從薑落落手中接下。
薑落落則拿起自己剩下的那半塊瓜,幾口吃完。
老戈重新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吃著瓜。
那弓著的背看似更駝了。
薑落落丟掉瓜皮,看著老戈,目光中帶著幾分祈求,“師父,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