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眄氏打發小尛子吃過早飯,便催著他去上學。
小尛子不敢違拗,隻好乖乖從命,內心卻有些打鼓。先生罰他挖土三天,章小魚卻告訴他今天來上學,他拿不準這是不是章小魚故意捉弄他。
來到學堂之後,見學生們都到了,先生卻沒來。
通常情況下,先生都比學生們來得早,在講台上正襟危坐,帶著學生們上早課,便是刮風下雨也從來不會比學生晚到。可是今天,先生卻破天荒地遲到了,這不免讓學生們感到詫異。
一些學生因此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
“喂,我說,先生這個時候還不來,是不是昨天夜裡做了什麼噩夢?或者是像米家的閨女小芹那樣,被什麼邪祟附了身,一直昏迷不醒?”
“兄弟,你這麼說不是沒道理,卻也不是完全有道理。那米家的小芹是個黃花閨女,邪祟對她感興趣很正常。先生是個老男人,平日又喜歡板著臉,不僅弄得咱們不喜歡他,那些邪祟也未必喜歡他,為什麼要附他的身?”
“哥,你這就說錯了,邪祟附誰的身,難道隻是因為喜歡誰?就不興因為討厭誰?邪祟討厭先生,附上他的身故意折磨他一番,我看也很正常!”
“依我看,你們說的都不對。先生遲到,未必是因為邪祟附身,極有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跟在自己的老婆身上用力太狠,累得爬不起床了。他在咱們麵前板著臉,未必在自己老婆麵前也板著臉,要是不討老婆的歡心,人家就不會好好地給他做飯吃,他還不得餓得麵黃肌瘦?”
這些情竇初開的少年,對男女之間的事體一知半解,顧自胡亂猜測、信口混說。
小尛子默默地聽著這些議論,內心卻不由有些驚悚。章家村這麼默默無聞的小山村,這幾天來連續發生了一些不該發生的事,先是他在夢中遭遇了那些神人、從山洞裡挖出了一把古怪的狼牙劍,接著是米家的閨女小芹被邪祟附了身、一直昏迷不醒,要是先生再出現這樣的狀況,那就說明這裡的鬼祟肆虐得厲害,今後說不定還有更多的人出現類似的異常狀況。
正自胡思亂想,卻見章寬仁麵色陰沉地踱步進來,似乎剛剛跟誰生了一場氣。
章寬仁進入學堂,一屁股坐在高椅上,輕輕咳嗽一聲,壓製住學生們那些嘰嘰喳喳的議論,而後抬起眼皮,衝著小尛子看了一眼。
他今天破天荒地遲到,正是因為小尛子。
他那幾個時常幫他維護學堂秩序的侄子,不知怎麼,一大早就跑到他家裡,幫著小尛子求情,要求他減輕對小尛子的處罰。
一開始,他並沒把幾個侄子的話當回事,以為自己訓斥幾句幾個侄子就會乖乖閉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平日對他恭恭敬敬的侄子此刻卻造起反來,輪番跟他爭辯,擺出了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強硬架勢。
章寬仁惱怒之中厲聲喝問道:“你們幾個忤逆無倫的家夥,到底受了小尛子多少好處,這麼拚命為他說好話?為了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尛子,你們竟敢這麼惹我生氣,不怕我一怒之下剝了你們的皮?”
章小魚不服氣地爭辯道:“老叔,您甭動這麼大氣,省得氣壞了身子。小尛子家裡窮得叮當響,能給我們什麼好處?我們又豈是喜歡占那些小便宜的人?我們為他求情,乃是向理不向親,站在理上說話。人家那麼一個翩翩少年,將來定有大出息,僅僅因為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挨了小嘎子的打且不說,您還罰他去挖三天土,這不是明擺著折騰人嗎?我們固然是您的親侄子,卻也萬般看不下去!”
章小魚話音落地,章小海等人又七嘴八舌地幫腔,弄得章寬仁不勝其煩。
跟幾個侄子舌戰一番,雙方誰都不肯退讓,章寬仁隻好忍著氣來到學堂,看到小尛子坐在課堂上,頓時想起了他那幾個忤逆的侄子,心裡的火氣騰地一下又竄了上來。
然而,作為私塾先生,他終究還是有些涵養,最終將自己的火氣壓了下去。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膠柱鼓瑟,硬要把已經來到學堂的小尛子攆回去。
回想起章小魚所說的小尛子是什麼翩翩少年、將來大有出息的話,章寬仁又仔細打量打量小尛子,從他身上沒有看出丁點這樣的跡象,不由苦笑著搖頭。
小尛子見先生進來之後就不停地打量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直到正經上起課來,見先生沒說什麼,一顆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來。
章寬仁如常講課,小尛子卻發現自己比往常聽得更為專注,對先生所講的內容幾乎能夠一字不落地記下來,這不由使他深感詫異,暗道:乖乖,老子一向不太喜歡聽課,怎麼突然之間成了一個好學生呢?那一向聽了後頭忘了前頭的毛病也徹底改了,前頭後頭都能記住,記憶力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好了?莫非這是那些神人,或者具體地說,是附了他的體的紅蕊所施展出來的神通?
聽了一天課,小尛子幾乎把先生所講的所有內容都記了下來,心中十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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