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藤玲奈突然的“頭鐵”讓村鬆友視吃了一驚。
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去年從東大畢業後就入職編輯部的少女漂亮聰穎,雖然因業績不佳而常年吊車尾,但其努力的工作態度和較高的情商很符合編輯部的需求。
也是村鬆友視所需要的那一類職場女性。
話已經都說開了,且施壓方是文化廳高官,所開的條件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無論是為了公司,為了編輯部,還是為了她自己,齋藤玲奈應該都明白,去說服北川秀這個新人同意此事,才是對大家來說最好的結果。
相反,在這種場合公然忤逆上級的意思,不管出於何種理由,都屬於不智行為。
她這樣聰明的女孩,不應該犯這種錯誤。
村鬆友視心中歎息,還想再對她說點什麼,卻見齋藤玲奈已經起身對自己九十度鞠躬了。
“抱歉,這事我不能答應,先告辭了。”齋藤玲奈現在腦子和心裡都亂糟糟的,唯一清楚的是不能這樣把將她從懸崖邊拉回來的北川秀給坑了。
她是講談社的員工,也是北川秀的責任編輯!
目送齋藤玲奈離開會議廳,村鬆友視神色複雜,但研討會還是召開無誤。
坐在遠處的安原顯目睹了這一切,笑著湊過來說道:“齋藤編輯還是太年輕了啊,沒能沉住氣。”
“她的想法也沒錯。”若不是迫於公司上層的壓力,村鬆友視也不會答應這種過分的要求。
奈何文部省這次是直接給講談社施壓,且眾所周知,講談社的現任老板野間佐和子的丈夫就是文部省文化廳的高官,其中的各種利益糾葛,村鬆友視想都不敢去想。
“還是太幼稚了。對方來的可是專門負責文化監督的安室課長,文化廳的態度可以說是十分明確了。”
安原顯前幾天一直在氣憤北川秀一炮走紅的事,為了此次群像新人賞,他在乙武洋匡那個殘廢身上砸了不少錢,最後卻被一個半路殺出的小保安摘了桃子。
責任編輯還是他覬覦許久的齋藤玲奈。
原本這事在《群像》本月大賣後就算揭過去了,他認栽。
沒料到最關鍵時刻,齋藤玲奈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給了自己可乘之機,真是意想不到啊!
她如此決絕的抗拒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難道是所謂編輯和作者間的羈絆與友情?
拜托,那都是上個世紀的產物了。
在安原顯眼裡,編輯和作者就相當於老板和員工,唯有利益關係才能持久且永恒。
他出錢出力捧紅諸多新人作家,也借此在講談社站穩腳跟,迅速打出了名氣。
如今他和旗下的作家宛如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樹,互相間的利益都死死捆綁在了一起,雙方互利互惠,這才是最正確的編輯之路!
在他眼裡,為了一個區區未來尚不確定的新人作家得罪文化廳,得罪公司老板,得罪上級,簡直愚蠢至極!
不過正是這些蠢人,才能襯托出自己的不凡,不是嗎?
“如此竭力為一名純新人作家說話對她有什麼好處嗎?”安原顯頓了頓,壓低聲音笑道,“該不會是已經進行過‘枕營業’...”
“安原!無端揣測下屬的私生活不是一名上司該有的行為。”村鬆友視立即打斷了他的臆想。
這種談話,周圍都是耳朵,萬一在公司傳開,齋藤玲奈的編輯生涯就毀了。
安原顯立馬頓住,打了個哈哈,不以為意的說道:“知道了知道了。總之事情得儘快解決不是嗎?”
“等齋藤桑冷靜下來後,我再和她說一說吧。”村鬆友視說道。
安原顯用手指輕輕叩著桌子,忽然說道:“其實到了這一步,這個企劃有沒有齋藤編輯都無所謂了吧。”
“什麼意思?”村鬆友視微微皺眉。
“總之當務之急是說服北川秀不是嗎?”安原顯笑道,“我這有個人也許能幫到你。”
......
“沒能幫到你實在是對不起,北川桑。”
掛有“北海亭”字樣的暖簾下,長相絕美,綁著雙馬尾的職場OL(辦公室女郎)拿起麵前的大啤酒杯,咕嚕嚕一飲而儘,臉色頹廢而無奈。
下午5點,齋藤玲奈破天荒沒有加班,直奔K&bp;Record唱片公司,把當時看見她後一臉懵逼的北川秀約到這兒吃飯。
北川秀原以為是慶功宴,畢竟這兩周來,《群像》賣瘋了的事連他們這群和純文學基本不相乾的保安們都有所耳聞。
要說這和他寫的《且聽風吟》無關,鬼都不信!
但兩人一到“北海亭”,齋藤玲奈揮手就要了一打裝滿大玻璃杯的啤酒,二話不說,咕嚕嚕先乾了三大杯,嚇的北川秀差點逃跑。
酒過三巡,她才借著微醺狀態說出了實話。
《群像》半月的銷量就打破了曆史記錄,但講談社卻打算把居首功的北川秀賣給文化廳。
一分版權收益都不給他,簡直不把新人作家當人!
奈何齋藤玲奈除了坐在這兒和他吐槽一番外,幫不到他什麼忙。
聽完這些後,一向樂觀開朗的北川秀也沉默了一會兒,咕嚕嚕陪她乾了一大杯啤酒。
這都1995年了!
怎麼還有“霍金來了也得站起來敬兩杯,站不起來是能力問題,不站起來是態度問題”這樣的事!
原以為注重版權意識,文壇風氣相對不錯,文學行業也十分繁榮的日本會比其他國家好點。
看來是自己天真了。
天下烏鴉一般黑,隻有更黑沒有最黑!
文化廳這官方部門倒是很符合北川秀對日本政府的各類刻板印象。
在讓人失望這點上,日本政府從未讓人失望過!
“齋藤老師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北川秀看了眼還在給自己灌酒的齋藤玲奈,心中頗受感觸,“你已經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事,而且這種東西,原本可以不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