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中踏踏之音響起。
那五百甲士果真有序的向後退了一百步,然後佇立在那裡,隊形不亂。
關雲翀走到張當陽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滿腹心事無法訴說,隻化作淡淡一笑道:“三弟,速速離去吧,兄在龍台遙祝三弟前路安好!”
“二哥”張當陽虎目流淚,肩膀顫動。
關雲翀寵溺的在他頭上拂了一把,宛如哄著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低聲道:“三弟,怎麼哭哭啼啼,像個女公子啊你看看,這四周可都是蕭元徹人,莫墜了咱們兄弟的名頭!”
張當陽這才用手一甩眼淚,點頭道:“二哥說的不錯,咱們什麼時候都不能墜了名頭去!”
忽的朝著關雲翀跪下,兩個膝蓋重重砸在雪地之上,雪片飛揚。
關雲翀想扶他起來,可是用了幾下力,張當陽卻仍舊紋絲未動。
皚皚白雪之中,槍矛閃動之下。
張當陽長跪於地,朝著關雲翀嘭嘭嘭的磕了三個響頭。
關雲翀不忍再看,直轉過身去,昂首向天,雙目一閉,手撚須髯。
丹鳳眼中,兩行滾燙熱淚。
張當陽磕完這三個頭,這才站起身來,顫聲道:“二哥保重,當陽走矣!”
說罷,再不遲疑,轉頭大步朝著龍台城門方向而去。
腳下的雪被他踩得咯吱直響。
張當陽就這般走了幾步,不知為何,竟忽的朝著前方狂奔起來。
半晌,蘇淩方低聲對關雲翀道:“關兄,當陽去矣。”
關雲翀這才緩緩轉過身子,朝著雪地上留下的兩排大腳印一躬,緩緩道:“三弟保重!”
蕭元徹見大事已成,這才大笑著想要朝關雲翀走來,卻不想黃奎甲將他一攔道:“主公,俺覺著主公還是莫要近前,這關雲翀萬一反悔了”
蕭元徹瞪了他一眼道:“罰你兩月不得飲酒,說話之前,先動動你那沒幾兩重的腦子!”
黃奎甲聞言,自己又多了一個月不得飲酒,嘴咧的向瓢一樣。瞅瞅後麵的徐文若和郭白衣,又看看諸多將領,皆是笑著看他,他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多慮了,這才撓著腦袋,也嘿嘿笑了起來。
蕭元徹原先緩步向前,後來竟越走越快,直到最後,竟是走的大步流星。
轉眼便來到關雲翀和蘇淩近前。
左手執起蘇淩,右手拉住關雲翀,哈哈大笑,頓感豪氣陡增道:“今日天下文才將才皆在我左右,這天下何愁不定!”
言罷一指前方馬車道:“蘇淩、雲翀隨我上馬車,咱們一同回司空府去!”
蘇淩隨著蕭元徹等人先回到了司空府。眾人都過來同關雲翀敘話,關雲翀也一一回應。
蕭元徹這才道:“都坐下吧,累了這許久了。”
眾皆坐下,早有侍女上茶,蘇淩看去,暗自好笑,竟是自己前些日給蕭元徹的毛尖。
這許多日了,他竟還未喝完,看來是極為珍視了。
此時魏長安也交代好了齊世齋,從晉帝處出來,到前廳伺候著。
便在這時,有門前守衛來報,魏長安使了個眼色,將守衛截住,暗自問了所報之事。
見司空正在高興之中,魏長安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垂手站在一旁。
待蕭元徹飲茶之際,魏長安才將事情稟報。
原是於白河、李曼典、徐子明皆傳訊回來,追了許久皆未見劉玄漢蹤跡,大雪掩蓋了馬蹄印,更是不好尋找。
蕭元徹擺了擺手道:“尋不到便尋不到吧,今日我得雲翀,如彪虎生翼也!”
又過一會兒,伯寧緩緩走了進來,麵無表情,神情陰鷙。
隻是乍一看到關雲翀,眼中閃過一絲訝然,轉瞬即逝。
他朝眾人略微頷首,附在蕭元徹耳邊低聲道:“屬下前往碧箋閣之時,那裡早已人去樓空,屬下雖撲了個空,卻探得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蕭元徹聞言,忙道:“噤聲!你先到書房等我!”
伯寧這才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退去。
眾人又坐了一會兒,蕭元徹心中有事,這才遣散眾人,臨散時,朝蘇淩笑道:“你可還欠我一頓好飯食,莫要忘了,眼下董祀謀逆一事,基本上不會再有波折,不知你何時兌現啊?”
蘇淩一笑道:“蘇淩在不好堂,隨時恭候司空大駕!”
蕭元徹這才點點頭,又跟關雲翀聊了幾句,這才讓魏長安先在司空府內單獨辟出個院子來,給他住了,等到這幾日大朝,再奏明天子另行置辦。
蕭元徹這才哈哈大笑著,若無其事一般,朝著書房去了。
蘇淩半點沒有覺察蕭元徹和伯寧之間的異常,從司空府出來,這才常長長的舒了口氣。
不過一夜光景,好多人同時出現,停下,然後紛紛離去。
恍然若夢啊!
雪色滿城,蘇淩走在朱雀大街之上,眼前又是如平時那般人流熙攘,這龍台的百姓並未因為天降大雪而畏寒不出門。
朱雀大街,樓閣錯落,銀裝素裹。
人們笑語晏晏,滿是暖意。
更有稚子孩童,嬉笑追逐,一個雪球一個雪球的擲來擲去。
人間最是留戀處,便是這人間令人心安的煙火氣!
蘇淩刹那間覺得,若是日子時光一如現在這般,緩慢、溫和而輕鬆,那便有多好?
可是,他終是有牽掛之人。
劉玄漢應該到了錫州了吧,或許途中與張當陽彙合了,那錫州車信遠定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王均現在何處,這個小夥子,辦事踏實,定然會安排好一切,他與他必在龍台重逢;
不知那董後嬌貴,這般折騰下去,可否吃得消,她還身懷有孕,不知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穆顏卿已經回到了江南了吧,那個小橋流水的地方,對了,江南可下雪?
那個神神叨叨的浮沉子,如今是不是回到了兩仙塢,繼續糊弄他那個老牛鼻子師兄去了,會不會被他那個師兄逼著抓去學煉丹,他要是知道不再被通緝了,會不會樂得嘴都合不上了,說上一句道爺我吉人自有天相;
還有那抹盈盈綠衣。
張芷月,冬天到了,飛蛇穀中可還冷麼?
還有師父元化和張神農。還有遠在青燕山的父母和杜大叔一家
還有明舒、安鐘、白書生、小蘭;
這所有所有的人,如一段一段的光影在蘇淩的心中腦海緩緩浮現,又無聲無息的逝去。
蘇淩緩緩抬頭,望著依舊陰霾的天空。
枯枝之上,掛著白雪。
大家都還好麼,蘇淩,一人在龍台,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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