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長街,蕭箋舒和汪順仍並馬緩緩前行,然而,汪順有意將自己的馬頭向後保持了數尺。
蕭箋舒看在眼裡,心中甚喜,笑吟吟道:“汪大監不必拘束,箋舒以後還要多多仰仗您呢。”
汪順忙道:“公子哪裡話,但凡公子差遣,便是汪順分內之事!”
蕭箋舒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正色道:“今次死牢失火,審正南身死,不知此事汪大監怎麼看?”
汪順略微思索,遂道:“公子,依老奴之見,此事定然與蘇淩脫不了乾係!”
蕭箋舒點點頭道:“大監為何如此篤定?”
“今日公子與蘇淩在丞相麵前因為是否要對審正南動用淩遲之刑而起了爭執,老奴其實亦在場。”汪順緩緩道。
“哦汪大監竟然也在”蕭箋舒有些意外道。
“是的,老奴之職責,便是要時刻跟在丞相身旁,以免喚而不應。然而很多場合,老奴在場的確不合適,所以便總在後麵內室門前候著今日公子和蘇淩爭執,聲音甚大,老奴都聽得清楚明白”汪順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汪大監說說看”
汪順點了點頭道:“蘇淩今日就不主張對審正南用淩遲之刑,說得好聽點,是為了丞相聲譽雲雲,說得難聽點,追究他一個對敵人心慈手軟的罪名也是沒跑隻是,他是丞相寵信之人,丞相才不會疑他所以既然他強烈反對淩遲之刑,便有了做此事的動機。”
蕭箋舒點點頭,又有些不解道:“其實我在心裡也覺得是蘇淩做的,可是也不敢完全肯定蘇淩就不怕暴露麼,他堂而皇之地進了死牢,然後他自己放火把死牢燒成灰?這裡麵就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啊。”
汪順卻淡淡一笑道:“願為公子解疑。”
“蘇淩的目的其實也是殺人,隻不過他是想痛快的了結了審正南,咱們也是殺人,但想著慢慢將審正南折磨死。所以,蘇淩既然進得了死牢,審正南的性命不就唾手可取了,一刀殺了,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豈不更好,何必要做燒毀死牢這多此一舉之事呢?”蕭箋舒眉頭微蹙道。
“嗬嗬,公子還是不太了解蘇淩之為人也。蘇淩若真的如公子說的那般,一刀殺了審正南,的確容易,可是審正南的死可就名不正言不順了,死於被人謀害依照丞相的秉性,這件事是不是要查個水落石出?說不定到時還要引火燒身呢”
汪順頓了頓又道:“可是若真的是天乾走水,死牢失火,這便能夠造成審正南是被燒死的假象,並非人為也就算丞相懷疑,我們都懷疑,一把大火,該燒的,不該燒的都燒了自然沒處查到最後也隻能是無頭公案一樁公子,若你是蘇淩,你當如何行事呢?”
蕭箋舒連連點頭道:“汪大監說的有理!即便是看起來是天乾大火,父親便如此震怒了,若真的人為,父親豈不要揪著不放了”
“可是”蕭箋舒又疑惑道,“僅憑他蘇淩一人之力,如何能燒毀死牢呢?那些獄卒和那個牢頭兒就坐視不管麼?”
汪順冷笑一聲道:“今日在蘇淩走後,丞相與公子父子敘話,老奴便覺無事,出了行轅來到街上采買一些物什,覺著有些累了,便到了舊漳最大,也唯一未曾關張的酒樓之中小酌,公子猜猜我看到了誰?”
“誰?莫非與蘇淩有關?”蕭箋舒詫異道。
“公子果然聰慧!我看到了蘇淩身邊的親隨,那個名叫秦羽的少年”汪順一字一頓道。33
“他不過年方十二三歲,怎麼也來這酒樓吃酒?”蕭箋舒更加不解。
“我未動聲色,也幸好我坐的位置麵前有一根大柱擋著,我覺著那秦羽定是未認出我的他卻不是來吃酒的,而是來買酒的不僅買酒,更買了好多道葷菜素菜酒菜加在一起,足足裝了一大車,然後他親自押著那車走了,走的方向便是死牢方向,當時老奴還有些不解,既是蘇淩的親隨,買了酒肉當回蘇淩住處,可是為何向著相反的方向——死牢方向去了呢?”
汪順頓了頓道:“現在想想,一切或許可以解釋的明白了”
“蘇淩差那個秦羽前去買了酒菜,運到死牢,目的是為了收買牢頭和獄卒,而這死牢大火,極有可能是這些獄卒和牢頭兒自己點燃的”蕭箋舒倒吸一口冷氣道。
汪順眼中露出讚許神色道:“公子機敏!應該就是如此!甚至不止是那些獄卒和牢頭兒蘇淩的身邊可也聚攏不少人他們有可能蛇鼠一窩”
蕭箋舒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定是如此!”可他又有些疑惑道:“可是那些獄卒和牢頭就如此好收買?死牢一旦失火,他們可是有可能掉腦袋的,他們就不怕麼?”
汪順一笑道:“公子錦衣玉食,對他們這些人不甚了解本朝獄卒、牢頭、押差等皆歸兵部,不歸刑部也,因此他們雖然不是士卒,但其實質還是士卒不僅是士卒,而且比下等士卒的地位還低著一些,又因為他們所處的的是死牢,尋常人覺得他們晦氣,唯恐避之不及也他們的性命,沒人關心”
汪順又道:“這死牢的牢頭兒,說巧不巧,丞相在數日之前曾經問過他的情況,我想丞相此問定然是因為與沈濟舟戰,死牢內定然日後多關俘虜有關,那些獄卒之中有我一位同鄉按鄉裡鄉親的輩分,他也該呼我一聲六叔。據他所講,他們這些人都十分清苦,唯獨他們的牢頭兒叫做陳揚的,似乎還過的不錯還時常接濟他們,更多多照顧,因此,私下他們都聽這牢頭兒陳揚的。當然他那錢也非正經來路”
“非正經來路?此話何意?莫非這牢頭陳揚還做了什麼枉法的買賣不成?”蕭箋舒眉頭一皺道。
“不不不,這陳揚全家人死絕了,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少年時便久混京都龍台,什麼營生都做過,幫閒的閒漢、倒賣小物件的小商、甚至鏢局子的趟子手,後來機緣之下入了龍台獄,做了獄卒。他會寫字,漸漸地便分管龍台死牢,成了牢頭兒,今次出征,他也應征帶了一幫龍台死牢的手下來到舊漳這麼多年,他多少有些薄資當然了,這個也不是很多”汪順如數家珍道。
“那他的錢財從何而來?”蕭箋舒問道。
“他的錢財其實是出自一個窯娘的身上”說著,汪順壓低了聲音,跟蕭箋舒竊竊私語起來。
蕭箋舒聽罷,這才恍然大悟道:“所以,依蘇淩的本事,隻要拿捏住了陳揚和那窯娘的事,再許他好處前途,他如何不心甘情願替蘇淩賣命呢收服了陳揚,那些獄卒都聽陳揚的,再加上美酒好菜,獄卒自然也就”
汪順點點頭道:“當然,這也是老奴根據一些蛛絲馬跡猜想而來,至於是不是如此,老奴也不敢說”
“哼”蕭箋舒冷笑幾聲,沉聲道:“蘇淩!沽名釣譽之輩!淩遲乃非刑把審正南活活燒死便不是非刑了麼!”
汪順搖搖頭,似有深意道:“依照蘇淩的行事或許死牢火起之時,那審正南早死多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