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城軍營大帳。徐文若和徐顗已經走了很久了,蕭箋舒卻還靠著書案後的椅子,臉色陰沉,半點沒有離去的意思。
他的雙目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就仿佛睡著了一般。可是,他放在書案上的右手兩根指頭卻仍在有頻率地輕輕的敲著書案,發出啪啪啪的輕響。
又過了一陣,帳外緩緩地響起腳步聲,蕭箋舒敲打書案的手指驀地一停,須臾又用原來的節奏敲擊起書案來。
帳外有人緩步進入,朝蕭箋舒抱拳沉聲道:“公子”蕭箋舒並未睜眼,他熟悉這個聲音,正是自己的金猊衛大統領——倪金。
“來了坐!”蕭箋舒閉著眼,隨意地朝一旁指了指。
倪金抱拳,轉身找了張椅子坐了,腰板直挺挺的,並未多言,似乎等待著蕭箋舒吩咐。
半晌,不見蕭箋舒說話,倪金這才試探地道:“公子咱們就這樣算了?”蕭箋舒依舊閉著眼睛,淡淡哼了一聲,無精打采道:“不這樣算了還能如何徐文若的話,想必你也偷聽得差不多了他講得還是有道理的”
“可是他所說的也不過是他一家之言,沒有什麼真憑實據,都是猜測而已萬一他猜錯了,公子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次機會了麼?”倪金有些不甘心道。
“嗬嗬”蕭箋舒緩緩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倪金,方似自言自語道:“徐文若是猜測,咱們對前線的判斷和對我父親是否受傷的判斷也不過是一封信而已,並未親眼所見這跟猜測有什麼區彆呢”
“這公子說的是屬下隻是替公子著急啊公子苦心孤詣,好容易有這麼看起來絕好的機會卻因為徐文若這席話前功儘棄了啊”倪金搓了搓手道。
蕭箋舒看了看眼前的倪金,這個人是自己親自將他從下等士卒中提拔上來的,如今這灞城中,若說誰完全是自己的人,怕是隻有這個倪金了。
蕭箋舒緩緩問道:“倪金啊你跟著我有多久了”倪金忙抱拳道:“屬下跟隨公子到今日四個月又十一天!”他甚至精確地記到第幾天。
蕭箋舒有些感動,緩緩起身,來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個多月啊並不很長”
“是可是屬下對公子”蕭箋舒一擺手打斷倪金的話,緩緩道:“你對我的忠誠,我是明白的倪金啊,你是我最值得信賴的人,現在是,希望以後也是!”倪金心中一凜,驀地起身,站得筆直,鄭重道:“屬下無論何時永不叛公子!”蕭箋舒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又神情滄桑地緩緩道:“倪金啊,你不過是跟了我四個多月,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你可知道,我苦心孤詣,謀劃運籌了多久了麼”
“這屬下不知”蕭箋舒歎了口氣,眼中的滄桑之意更甚,像告訴他,又像自言自語道:“很久了久得我都記不清多少年了自從我大哥死在宛陽之後我便開始了謀劃,我小心翼翼地謀劃著一切,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儘頭啊”
“公子公子殺伐果斷,曉暢軍事,腹有智計,又有雷霆手段末將不知丞相為何會”倪金一臉不忿地道。
蕭箋舒無奈一笑道:“隻因為我太想他了啊太相似的人,若不能互相成就,終究是互不相融的”蕭箋舒說完這句話,一臉落寞地走回自己書案後的椅子前,緩緩地靠在了上麵。
“以前啊大哥明舒在時,我不敢想,不敢爭全心竭力地上討父親的歡心,下做阿弟和阿妹的好兄長隻是,不夠啊作為兒子,遠遠不及大哥在父親眼中的優秀,作為兄長,遠遠不及大哥在阿弟阿妹心中的份量。”蕭箋舒緩緩地舉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大約一寸的距離,苦笑著望著,緩緩道:“我的處境就像置身在這樣方寸的處境中動彈不得微不足道啊”倪金不語,看著蕭箋舒,眼中滿是同情。
“後來啊大哥死了我和弟弟妹妹心中的那杆旗倒了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是整個蕭家年輕一代的長兄我該做的就是要證明我自己!配得起長兄這兩個字!他蕭明舒擁有的!我蕭箋舒也必須擁有!”蕭箋舒的眼眉驀地變得堅定而帶著絲絲的狂熱和狠戾。
“他是父親親自看好的後繼之人那從他不在的那一刻,這後繼之人,怎麼輪,也得輪到我蕭箋舒來做!也必須隻有我蕭箋舒可以做!”蕭箋舒一字一頓,說得異常的堅定。
“公子之才!當仁不讓!理應如此!”倪金抱拳朗聲道。蕭箋舒恍若未聞,怔怔地看著軍帳的穹頂,繼續自言自語道:“從那時起,我便抓住一切可以讓父親重視我的機會,抓住一切能夠上位的機會沒有機會,我也要創造機會”他越說越激動,直到最後聲音變得急促,眼中也充斥著血絲。
忽的他擺擺手,一臉無奈地笑了笑,又自言自語道:“隻是啊我終究叫做蕭箋舒我終究不是蕭明舒啊當我意識到所有的機會都是我在自以為是”他的胸口驀地一起一伏,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
“亦或者都是父親的權術和手段時,我才明白不要相信擺在眼前看起來無比誘惑的機會因為我不能失敗,一旦那我將永遠失去翻身的機會啊”蕭箋舒的聲音愈發急促和高亢,卻說到這裡,驀地戛然而止。
他使勁回頭盯著倪金,緩緩地笑了起來,漸漸地那笑聲竟越來越大,越來越放肆,越來越讓人頭皮發麻。
倪金都不知道,自己已然不知何時不受控製地站了起來。
“公公子”倪金低頭,嚅嚅道。蕭箋舒的笑聲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一切又恢複到了陰鬱而冷靜。
“倪金啊你說這麼多年,我都等了這一次我都等不了了麼?他徐文若所言皆是猜測我們也沒有實證,確定我父親真的就重傷了啊更何況,父親身邊還有我兩個可怕的敵人一個姓郭,另一個姓蘇啊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我蕭箋舒輸不起啊!”蕭箋舒喃喃道,眼中的冷芒如有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