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蘇督領,不是要求,而是提議,加入不加入的一切遵照我的本心行事,大公子說了,他定然不會勉強,但是他的確發現我有些功夫,確實是暗影司合適的人選”丁小乙道。
“於是你就同意了?”
“不,起初我是十分猶豫的,甚至想要斷然拒絕”丁小乙道。
“其一,我乃江湖客,浪跡大晉各地,性子懶散慣了,當官不自在,我一輩子都未曾想過什麼學得好武藝,貨賣帝王家所以內心是極為排斥的;其二,暗影司的性質,是情報暗殺組織,更是直接隸屬蕭元徹的,那蕭元徹世皆有言,早有不臣之心,上欺天子,下壓群臣小乙對他沒有什麼好印象”丁小乙道。
“嗬嗬”蘇淩淡淡一笑,“那你為何還是最後選擇加入了暗影司”
“因為大公子說了一段話,那段話讓我頓覺醍醐灌頂,牢記到現在!他說,這世間親眼所見的一切,都不一定是真實的,也不一定是最後的真相,或許那些隻是希望讓你看到罷了,何況聽到的呢?這世間人言可畏,黑白難辨,有的時候悠悠眾口,不奢望他們心懷好意,便是沒有什麼惡意,都不敢奢求所以丁小乙,隻有你真正的去了解一個人,一件事,那些人,那些事才是你心中最終的模樣,否則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妄的中傷!”
蘇淩擊節讚道:“此言當浮一大白!”
丁小乙也是十分感歎道:“大公子還告訴我,如今亂世,是非對錯,黑白顛倒,若隻用尋常手段,或許連自保都不能,所以,他統領的暗影司,並不戕害百姓,隻是亂世當有非常手段,先在暗處自保,方能撥亂反正這才是他創立暗影司的真正目的!”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大公子蕭明舒乃是天下一等的胸懷坦蕩之人,絕對不能創立這樣一個沒有人味的暗殺組織現在的暗影司,隻是繼承了蕭明舒初衷的皮毛分毫啊”蘇淩搖頭歎息道。
丁小乙默然不語,嗟歎連連。
“最後,大公子看著我,鄭重其事地說,丁小乙你要信我,就留在我的身邊,我要你親眼看看,我蕭明舒將開創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朗朗乾坤!”
“他說,他希望有一天人人有飯吃,人人有工做,人人酬勞相配,人人身份平等,人人遠離殺伐,人人平安到老”
“人人有飯吃,人人有工做,人人酬勞相配,人人身份平等,人人遠離殺伐,人人平安到老”
蘇淩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眼中閃著熠熠的光芒。
蕭明舒啊,何不早識君,識君君已逝。
遺憾,莫大的遺憾啊!
“於是那一日,小乙心悅誠服,拜服在大公子腳下,成了一名暗影司的暗衛”丁小乙說完,長舒了一口氣。
“這便是小乙以前的過往”
蘇淩點了點頭道:“隻是,小乙,依你之功夫,為何不在總司當差,怎麼來到了這偏遠的天門關呢?”
丁小乙長歎一聲道:“是小乙犯了暗影司的律法小乙跟隨大公子約有兩年,那一日大公子告訴我要與安鐘公子和奎甲將軍暗入宛陽,促成宛陽孫驍歸降,我原本要跟著,大公子卻不允,說讓我跟隨主力人馬同往,他們也隻是打打前站可是,蘇督領,宛陽血戰之事,蘇督領,你知道吧”
蘇淩惋惜地歎了口氣。
“那一戰,大公子和安鐘公子皆死難我當時在暗影司中,掩護著司空主力殺出重圍,聞聽明舒公子死難,彷如晴天霹靂”
丁小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卻仍舊在說話道:“那一刻,我肝腸寸斷,感覺天都要塌了我不顧一切,奪了一匹馬,向宛陽城的方向衝去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宛陽隻有戰後死去如山的士兵屍體和滾滾的硝煙我發了瘋一般的尋找大公子,丁小乙不能讓大公子就那般的一個人死在宛陽城,屍骨無人來收”
“可是,小乙無能啊,終究沒有尋得大公子的屍身我失魂落魄地返回暗影司中,卻被當時還是暗影司副總督領的伯寧責罰,因為暗影司的律法寫得清清楚楚,暗影司的首要任務便是保證主公蕭元徹的安危,哪怕赴死,也絕對要保證他的安危,其他的人,無關緊要而我卻無視暗影司律法獨自離開雖然是為了去尋大公子的屍身,但法不容情,更不徇私按照暗影司的律法,小乙罪當伏誅可是大家都感念大公子,對於大公子的死,整個暗影司哭拜於地,人人泣血因此伯寧大人法外開恩將我調離京都,遠赴天門,戴罪立功”
“什麼?竟然還有如此荒唐的律法麼?難道為了某一個人的性命,便要不顧更多人的死活?這律法不是為了彰顯人間正道,人間真情麼?為什麼會這樣,小乙你何錯之有?你隻是想取回大公子,還是他蕭元徹親兒子的屍骨啊!這也有錯?重情重義竟然是罪過!簡直豈有此理”蘇淩氣憤不已道。
“沒有辦法,暗影司的律法就是如此大公子在時,就有意地糾正這律法中失之偏頗之處,隻可惜,隨著大公子逝去不僅是這各部堂衙門、暗影司屬的律法,便是整個大晉刑律法度,都愈發的偏激和不合理了!”丁小乙無奈地搖頭。
“我這半生所見,強人欺壓好人,好人被欺負至死,強人照樣逍遙法外,而一旦他們還手反抗,輕則流刑,重則家破人亡,子耀、阿政皆如是!大晉律法?笑話而已!”丁小乙滿是不甘和憤慨道。
“《大晉刑律科》,一共四百五十二條律令,五萬六千六百八十一個字,從頭到尾不就寫的是四個字:公平正義嘛!
律法是讓壞人的犯罪成本更高,而不是讓好人出手的代價更大。”
“法,不能向不法讓步!”
蘇淩霍然站起,負手而立,麵對蒼穹,字字句句,鏗鏘憤慨的說道。
他聲音漸漸地平緩下來,卻依舊擲地有聲道:“曾經我讀到過一段話,真正強大的王朝,是在太平盛世有侵略彆國的實力,卻選擇相安無事;是一國之內,耕讀傳家,人心凝聚;是人與人之間的互為卯榫;是每個遠遊人與家鄉人從未人心疏遠,是讓更多不曾讀過聖賢書的人,都在做那不知書也達理的事!”
“泱泱大晉,昭昭日月,卻竟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麼?”
這白衣少年,聲音昂昂,白衣勝雪,風吹動他的發絲,黑暗中,他一身雪白,仿佛照亮了四周方圓。
丁小乙訇然抬頭,看著眼前這器宇的少年,一刹那,有些恍惚。
他的眼中,眼前這個白衣少年與當年的那個白衣公子的身影,竟恍恍的重合融彙在一起,成了一個人的模樣。
“小乙啊”蘇淩緩緩回頭,眸中有光,“你放心罷,你也不必自責,奎甲將軍和我已經找到了明舒公子,此刻他已然在三河鎮的大山之間,永遠的安睡了!”
“真的麼?蘇督領沒有騙我?”丁小乙一臉的驚喜,霍然站起。
蘇淩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坐,又道:“若有機會,你我同路,去大公子的墳前,燒幾張紙吧!”
“好!”
蘇淩平複了一陣心情,這才又問道:“小乙,這些事情我都已經清楚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既然知道了我去不羨仙之事,為何還要在我返回陰陽教的路上密林之中,穿了黑衣,暗中跟蹤,被我發覺之後,你我還交了手,後來你扔給我一張字條,示警與我,讓我不要去不羨仙你是如何知道我去不羨仙會被碧波壇的人截殺的”
一句話,慕容見月的神情也變得驚訝起來,看著丁小乙道:“丁小乙,莫非你早就知道我們碧波壇的行動計劃了不成?”
丁小乙一臉疑惑,看了看慕容見月,又看了看蘇淩道:“蘇督領這話從何說起的?小乙是跟蹤了蘇督領,但是是在蘇督領前往不羨仙之時啊,而且小乙並未潛藏在什麼密林之中,更未穿了黑衣,與蘇督領動過手,那什麼示警之事,更是無從談起啊”
“什麼?”
蘇淩聞言,心頭一凜,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難道真的不是丁小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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