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教主十分滿意蘇淩的態度,點了點頭,聲音高了許多道:“蘇淩啊,如今的渤海沈濟舟,早已不複當年了,被蕭元徹所滅,隻是時間問題若是沈濟舟被滅,陰陽教將如何壯大呢?”
“這蘇某沒有想過這麼多”蘇淩故意遲疑道。
“一旦沈濟舟被滅,北方再無能與蕭元徹匹敵的勢力了,陰陽教在北方的生存亦將更加的艱難,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本教主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暗暗的運作,與江南錢仲謀聯手之事了”蒙教主並不隱瞞道。
“您的意思是您要徹底跟沈濟舟劃清界限,轉而投靠”蘇淩一臉驚訝出口,忽地一頓道:“不不不轉而聯手錢仲謀?”
蒙教主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道:“無妨,投靠,就是投靠,不用粉飾得那麼好聽陰陽教並非正統,雖然在神權道門的實力上,壓蓋整個大晉北方,但與那些割據勢力,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為了自保,也為了實現本教主心中的大計,所以,在沈濟舟覆滅之前,本教主必須找一個替代品這個替代品,隻能是荊南侯,錢仲謀了!”
蘇淩如何不清楚這蒙教主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但是他依舊按露拙的想法,拱手道:“恕蘇某魯鈍,渤海北疆離著那江南之地,實在相隔千裡萬裡教主引援手的想法,蘇某能夠理解,但為何認為錢仲謀是最佳之選呢?為何不是與渤海沈濟舟接壤的更北玄兔的公孫氏呢?公孫兄弟,也算實力雄厚,多年來在大晉北疆,讓那些靺丸部族不敢進關來犯教主為何舍近求遠呢?”
蒙教主淡淡一笑,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道:“蘇淩啊,你果真不同,這些話本教主要是跟管道罡那些人說,他們隻會說教主英明,其他的一概不問,獨獨你有你的想法,而且,你這個想法至少從表麵之上看,的確有可行的可能”
他頓了頓,這才道:“隻是,蘇淩啊,你智計絕倫,難道就不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麼?沈濟舟儘收大晉北疆渤海五州之地,卻仍在與蕭元徹的較量中敗下陣來,那更北的公孫氏,僅僅一郡之地,如何能夠與蕭元徹相提並論呢?如今公孫氏雖然依舊割據玄兔,但那裡不過是一郡之地,土地幾何?再者,這一郡之地,還是大晉最為苦寒的北疆之地,蕭元徹一旦占據了整個渤海五州,下一步就要看公孫氏,是否識時務了,若是公孫氏聽話,蕭元徹或許還能讓他做幾天玄兔太守,若是他們不聽話嘛,蕭元徹無非是順手抹掉他們的勢力罷了”
“可是無論那公孫氏是聽話還是不聽話,對陰陽教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說著,蒙教主驀地看向蘇淩,似乎話有深意。
見蘇淩一副思忖神色,那蒙教主不知為何,竟更有些得意。
蘇淩之才,放眼大晉亦是翹楚,可是這些事他都不如我想得通透,看來我之智計,也是大晉幾乎無人可比的存在啊!
蒙教主越想越激動。
他心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嘶吼,大晉!蕭元徹!還有你們這些大族名閥,當年就因為我是一個寒門書生,窮困潦倒,又不小心得罪了你們這些大族,你們便剝奪了我參加科考的權利,把我像一泡臭狗屎一般唾棄,他日,蒙某和我親手開創的陰陽教,誓要把我當年失去的一切,親手奪回來!
讓你們這些豪門望族,世家勳貴,親眼看著我是如何將你們踩在腳下,永世不得翻身!
蘇淩似乎也感覺到了這原本陰鷙的陰陽教主,似乎此時心態在莫名的發生著變化。
“蘇淩啊,還是本教主告訴你罷,若是玄兔公孫氏聽話必要向蕭元徹以示歸附的誠意而陰陽教早就被蕭元徹忌憚,到時候,陰陽教便會首當其衝地成為他們兩家媾和的犧牲品,本教主也將成為他們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蒙教主冷笑一聲道:“本教主叱吒神權道門,豈願當一個棄子?”
“若是公孫氏不聽話,跟蕭元徹開戰,一郡之地,蕭元徹過而摧之,陰陽教依舊會迎來末日所以,北疆對於陰陽教和本教主來講,是一定要早些割舍的”蒙教主一字一頓道。
“那教主為何不選擇比荊南近一些的揚州劉靖升呢?”蘇淩忽地開口問道。
“劉靖升?年事已高,早已沒了雄心,如今隻是一條守土的病虎罷了揚州富庶,天下視之為肥肉,那蕭元徹一旦安定北方,便會即刻揮軍南下,第一個被拿來開刀的便是這劉靖升啊”
“所以,蘇淩揚州雖好,亦不是長久之地本教主亦不瞞你,我的確與揚州有過一些接觸,到最後卻是意料之中的一地雞毛,揚州來的人,竟然不告而彆這樣的勢力,不配本教主與他們聯手!”
蒙教主說到此處時,聲音明顯帶著些許的憤怒和不屑。
蘇淩暗道,你個老登,你還不知道吧,是蘇某出手,逼走了揚州碧波壇,壞了你的春秋大夢!
表麵上,蘇淩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道:“教主高瞻遠矚,掌控天下大局,蘇某拍馬難及也!”
“所以教主是想將陰陽教轉移到江南,跟江南錢仲謀和道門兩仙塢聯手,借此機會複起,待天下有變,再代天行事,重新奪回大晉北疆!”蘇淩又跟了一句道。
陰陽教主淡淡的哼了一聲,看了一眼蘇淩道:“嗬嗬蘇淩,你還是年輕啊,有的時候眼光要放得長遠一些,膽子也要大上一些!難道本教主所在意的隻是偏安那北疆區區一隅乎?”
忽地,那陰陽教主騰身站起,刷的一下,掀開了罩在頭上的黑帽,他的麵容在昏暗的白蠟燭下,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擋。
蘇淩趁此機會看去,但見眼前的陰陽教主,卻是一個約有四十多歲的中年文士模樣的人,麵容清矍,麵皮薑黃,兩捋黑髯散在前胸,整個麵色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慘白,當是經常不見陽光的緣故。
若不是那雙眼睛,如鷹眼一般犀利,更閃著如電一般的冷芒。
蘇淩隻覺得眼前就是一個鄉下教書先生。
直到此時,蘇淩才開始重新審視起來這個神秘而冷血,更有無比陰詭狠辣手段的陰陽教主蒙教主。
他原以為,這個所謂的神教蒙教主,定然麵相凶惡醜陋,隻是比常人多了太多的野心,實則隻是一個陰詭嗜血之徒罷了。
畢竟所謂的邪教,大抵都是這個樣子。
可是,今日這蒙教主的相貌和方才他無意之間展露的縝密心機,讓蘇淩覺得,眼前這個蒙教主的確與其他的所謂邪教匪首極為不同。
最大的區彆,以前的他認知的邪教,雖然表麵上要讓自己的道統發揚天下,實在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攫取一些好處,最多也就是割據一些地盤,控製愚昧人心罷了。
可是,這蒙教主與他們皆不相同。
此人的確有大才,心思縝密,對天下大勢更是了然於胸。
他更像一個有學問的陰謀政治家,而非邪魔外道能夠一言而概之的。
蘇淩驀地覺得眼前這個蒙教主的確是一個值得重視的,難於對付的敵人!
“蘇淩啊,陰陽教,我蒙肇的道,豈在一隅乎?我要這天下都要改弦易張,都要聽我號令,都要臣服匍匐於我蒙氏的腳下!這天下,終有一天,蒙肇必親自取之!”
陰陽教主——蒙肇的聲音竟有了無儘的豪氣和錚錚之意。
這一刻,蘇淩甚至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像一個教書先生的蒙肇,不僅僅是一個邪教的教主,更像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梟雄!
蘇淩此時自然要順著他的話風,忽地鄭重一拱手,朗聲道:“蘇某膚淺!原來蒙教主誌在天下,而非一時一地之利,此等胸襟氣魄,怎能不令蘇某折服!”
蒙肇仰天大笑,朗聲道:“蘇淩啊,你方才說過,你一無出身,二無背景!可是你就這樣認命麼?難道這就是你這樣懷才不遇之人的天命?”
“我”
“蘇淩,本教主從來隻信自己,隻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若這天下人要用牢籠將你我這樣出身卑微之人困住,那便砸爛這個牢籠,又如何!”
蒙肇的聲音更加的激昂。
他看著蘇淩,眼芒更加的犀利,一字一頓道:“蘇淩,隻要你跟隨我,他日,我蒙肇打下這個天下,必要讓當年看不起我們這些所謂卑微之人的人,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權貴胄,望族名門,儘數匍匐在你我腳下,要讓你蘇淩看一看,這天下的尊崇到底會尊崇到什麼地步!蘇淩,你願意麼!”
說著,他看向蘇淩的神情充滿了熱烈而灼熱。
蘇淩神色一凜,拱手朗聲道:“蘇某,願與教主攜手,打下這個天下!”
“好!好啊我能得你,此乃天意!蘇淩啊,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即日起,蘇淩為我陰陽神教陰陽使,位在本教主和護法、聖姑之下!”
蘇淩緩緩的走出極樂殿時,夜風吹來,蘇淩隻覺得冷汗濕透衣背,渾身有一股徹頭徹尾的寒意。
陰陽教主蒙肇這一關,總算暫時有驚無險的過了。
但是蘇淩明白,以蒙肇的心機,這種試探和拉攏僅僅是個開始,隻要自己身在陰陽教一刻,便會隨時有這樣的試探和拉攏。
而自己選擇來到陰陽教,必定前路艱難,刀尖舔血。
自己以後要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否則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蘇淩這時真的有些後悔了,當初選擇來陰陽教,隻以為這陰陽教主跟那什麼玄闡和瑜吉差不太多,無非是裝神弄鬼,歪門邪道。
不曾想,他麵對的是一個心機縝密的野心勃勃的陰謀家。
這副本的難度可是地獄級的啊自己到底能不能玩得轉呢。
不僅如此,蘇淩從蒙肇的話中,隱隱約約的可以感覺到這個蒙肇似乎懷才不遇,似乎出身卑微,更似乎飽受欺淩,這才鋌而走險,墮落至如今這個地步。
他今日所做,似乎與他的經曆有著莫大的關聯。
可是,那蒙肇究竟經曆過什麼?
蘇淩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蘇淩在蕭元徹大營動身之前,曾經翻看過暗影司有關陰陽教和這蒙肇的所有情報。
可是,那情報對於陰陽教的消息也是十分的少,對於這個教主更是語焉不詳,甚至那些情報裡連陰陽教主的名字都沒有記載。
隻是自己恰巧在謝必安的書信中看到了陰陽教主姓蒙,直到方才那教主自報家門,蘇淩才知道這個蒙教主的大名,喚作蒙肇。
羅大忽悠,你那秘籍上,除了那天公將軍和五鬥米這些做了一些記載,五鬥米更是一筆帶過啊。
這蒙肇那秘籍上可是一個相像的參考都沒有啊
蘇淩隻覺得頭大如鬥,滿腹心事地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剛行了不過十幾丈,最初那個引他前來的年輕道士,就如一隻鬼魂一般,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麵前,嚇了蘇淩一大跳。
蘇淩脫口道:“這位師兄,您走路沒聲的麼?這太嚇人了吧!”
那年輕道士淡淡一笑,打稽首道:“貧道早在此恭候蘇公子了,隻是方才蘇公子應是想事情想得太過專注,沒有發覺貧道罷了!”
言罷,這才引著蘇淩朝著陰陽教為他安排的房間去了。
他們走後不久,整個極樂殿最後的一絲白蠟燈光終於熄滅,一切變得暗淡和寂靜起來。
忽地一個人影緩緩地不知從何處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