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過來給男人開鎖,謝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大雨裡,蒼山跟上前,在身後給他撐著傘,適才過來的時候,他壓根不敢跟表姑娘對視,更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在他們走後不久,春綠和抱玉二人便衝了進來,皆紅著眼眶將她圍住。
她們如何都想不到,那般溫和的大公子竟會對小姐發這麼大的脾氣。
眼見阮凝玉唇瓣紅腫,衣襟也微亂,抱玉更是嚇得哭了出來。
阮凝玉蹙眉:“放心,他沒對我用強的。”
他到底不是這樣的人。
雖然沒有用強,但阮凝玉想到適才的畫麵,還是忍不住的心有餘悸,若他眼裡的偏執更重些,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一想到他說明日還會過來,阮凝玉就覺得頭皮發麻,他怎麼敢?!
更害怕今夜他來海棠院的事情會傳得滿府皆知。
……
庭蘭居,庭院草木被衝刷得綠油。
窗外墨似的濃,將月亮遮得半點不見。
眼見謝淩一路風塵地回來,書瑤上前接過雲雷紋滾邊披風,卻見謝淩右臉上赫然殘留著巴掌印,而男人的唇角似被小貓咬過一般,破了唇皮。
書瑤嚇得差點腿軟。
不用猜,公子適才肯定去海棠院了……
想到海棠院今夜有可能發生了什麼,書瑤心臟噗通亂跳,卻什麼都不敢說。
她如何都沒料到主子會如此衝動。
書瑤又想到秦王殿下每回遇到佳節,都會往海棠院送去各種禮品,心裡更是不安。
上回謝誠寧在家中舉辦宴會,向慕容深遞去了帖子,慕容深便與其他大臣一同過來了。
那時候,書瑤瞧見了慕容深看向表姑娘的目光。
他雖不動聲色地慢慢移開目光。
可書瑤還是感受到了那眸中蟄伏的滾燙。
竟跟夢裡的君王,看向皇後阮凝玉的目光一模一樣!
雖然慕容深已與萬家小姐定親,但書瑤還是覺得不安,仿佛冥冥之中,早已定數。
可如若大公子真的逼迫了表姑娘,碰了慕容深喜歡的女人,日後慕容深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謝淩身為臣子,焉能有活路?
如今看著這局勢,安王失去明帝寵愛,朝中風向,早已悄悄轉了。許多大臣都有些心向慕容深,更何況萬家在背後為慕容深暗中打點?
如果秦王注定是要登基的話,那麼謝家……書瑤擔心得魂不守舍,背後漸漸被冷汗打濕。
謝淩卻沒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而是命她去箱籠取出件乾淨衣裳過來,他要沐浴。
翌日阮凝玉起得很早,隻因她昨夜睡前都在擔心著這事,可待她醒來,直到中午用過膳,謝府如同這場歇了的驟雨,風平浪靜的。
原來謝淩命人看護著海棠院附近,況且府中全是他精心布下的眼線,故此這消息便隱瞞了下去。
但凡有風吹草動,不等消息傳到外頭,便已被他們不動聲色地壓下。
阮凝玉放下心來。
看來謝淩如今還沒那麼瘋,尚有幾分理智在。
一旦事情揭露,整個謝家都要天翻地覆了。
然而,海棠院一丫鬟卻借著出府采買針線之名,偷偷出了謝府,她繞了幾條巷子,最後坐上了一輛青頂馬車,馬車在京城大街上穿行,最後停在了秦王府門口。
原來自從上次露清被謝淩的人解決掉後,慕容深又重新安插了個眼線進去,海棠院原有一名喚錦瑟的丫鬟,卻被慕容深的人殺害,易容頂替。
而此刻的錦瑟,正是慕容深的眼線,乃一位武功高強的女子。
昨夜蒼山負雪帶走了春綠抱玉,而錦瑟則隱匿在走廊上。
昨夜謝淩與阮凝玉的話語被風雨揉碎了,斷斷續續飄到她耳中,故此她便過來秦王府,把偷聽到的內容轉告給了慕容深。
錦瑟道:“阮小姐說……”
“阮小姐對謝大人說,她喜歡秦王殿下。”
就在慕容深知道謝淩昨夜強行入了海棠院,對了阮凝玉做了什麼後,慕容深便打翻了桌上的玉盞,瑩白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其中一片彈起,擦過他的手背,劃開一道血痕,他卻渾然未覺。
慕容深此刻翻湧著殺意,恨不得將謝淩萬剮千刀。
可在聽到錦瑟支支吾吾地說了這句話後。
奇跡的,他所有的怒火像是被一縷和煦的春風輕輕拂過,將那尖銳的棱角慢慢軟化。
慕容深如夢方醒,指節一顫。
他知道,她還記得。
自從他從山東回來後,知道薑知鳶在王府裡作威作福,便當即下令將薑知鳶囚禁,日日提審。
他問薑知鳶,究竟知道了多少。
眼見他竟然也覺醒了記憶,薑知鳶眼裡露出恐懼出來。
但她卻看得出來,慕容深此時置身於一片迷霧中,慕容深跟自己一樣,隻覺醒了部分記憶!
這樣一想,薑知鳶心裡便覺得痛快。
地牢陰冷,火把在壁龕裡明明滅滅,將慕容深的影子拉得又高又瘦,投在斑駁的刑架上。
薑知鳶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肌膚上全是縱橫交錯的血痕。?
薑知鳶剛經曆過私刑,皮肉被燙焦的惡臭在地牢裡彌漫開來。
她疼得渾身痙攣,意識都開始模糊。
待見到慕容深的身影,薑知鳶控製不住地顫抖。
她覺得慕容深瘋了!
她有多麼後悔自己過去把能窺探天機的事情敗露了出來,恨自己的口無遮攔,現在卻變成了滅頂之災!
慕容深發現了她這個秘密,便著了魔似的地讓她吐露更多的東西,非要從她這裡榨出更多,哪怕將她拆骨剝筋也在所不惜。
慕容深根本就不把她當做人看,把她當成深海裡的怪物般對待、研究!
這些日子,薑知鳶生不如死!
可她還是咬死自己便是他將來的皇後。
她看得出來,慕容深忘記了阮凝玉很多事情。
她絕不能讓阮凝玉得逞,前世皇後壓了她一頭,而她這輩子要篡改掉慕容深的記憶!
眼見地上出現了男人的皂靴,薑知鳶抖如篩糠。
“還是不肯說麼?”
薑知鳶流淚,帶著最後一絲乞求:“該說的……我真的都說了,我是你的皇後啊,你不能這麼對我!你怎能對我下這般狠手?”
“殿下…你看看我……”
慕容深忽然笑了。
他蹲了下來,抬手抹掉她嘴角的血漬,指尖卻故意用力掐進她的傷口:“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
她驚悚地嘶吼著,鐵鏈被掙得嘩啦作響。
慕容深卻嫌惡地鬆開手,取出帕子,一寸寸擦過修長的手指,連指縫都擦得乾乾淨淨,仿佛剛才觸碰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塊令人作嘔的爛泥。
“去,把‘魚鱗枷’拿來。”他將臟了的帕子隨手丟在地上,聲音裡聽不出半分情緒,“我倒要看看,她這身骨頭究竟有多硬。”
“不,不!殿下你不能這麼對我!”
慕容深走出了地牢。
他還記得,前世自己因性情乖戾、行事孟浪,在一場戰役中丟了整座城池。潰敗之際,他從疾馳的戰馬上狠狠摔落,身受重傷,加之安王算計,在這場慘敗險些被廢黜太子之位。
彼時人心惶惶,府中另兩位側妃見勢不妙,早已哭哭啼啼地跑回了娘家,盤算著如何保全自家往後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