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在原地冷靜了許久。
他也不知事情為何會發展到如此地步。一切全然失控,與來之前的周密準備截然相反。
他所求的,不過是不願她在成了自己的女人後,又能如此心無掛礙地抽身離去,獨留他一人被困在原地。
他不喜她對他遮羞,對他遮遮掩掩,充滿了疏離,將他隔絕在外,就像她要斷了關係那般乾乾脆脆,像針一般刺入他的眼。
結果演變到最後,卻變成了這樣的結局來。
倘若再來一遍,這些話依然會如命運般,脫口而出,謝淩想,他或許並不會後悔。
有些傷人的話,一旦出口,便再難收回。
他還是說了出口。
他用了最尖銳,最犯渾的話,不顧一切,不顧任何後果地刺向了阮凝玉,以此企圖在她內心深處留下最鐫骨銘心、沒齒不忘的一筆。
既然注定二人無法在一起的話,那便成為她最厭惡的人,至少能讓她永遠忘不了他,這樣的話,便值得。
儘管會敗壞她過去對自己的所有好感,可他還是這麼做了,有些衝動,注定了它日後所背負的傷痛。
又或者說,他隻有逼自己破罐亂摔,南牆撞到底,將兩人的關係搞砸,直至她憎惡自己,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向他,退無可退的時候,謝淩才會真正地放棄那一段執念。
如今看來,他成功了。
當時分彆的情景,謝淩無法做到不感情用事。
他做不到。
那麼這代價,便由他來承受。
直到幾炷香後,等他徹底將怒火在體內消受完後,蒼山才敢從暗處現身。
眼見地上多出了一道影子。
謝淩以手按著眉心,卻掩不住眉宇間那團黑雲般叫囂的戾氣。見蒼山現身,他強壓下讓他滾的衝動,沉聲道:“怎麼回事。”
蒼山躬身奉上一封信函:“主子,二姑娘從京城寄來急信,指明要您親閱。”
謝淩本就煩不勝煩,眼見家中又寄來了封急信,臉色更是陰鷙。
蒼山捧著信,低下了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淩心情不順的時候,隻希望自己一個人呆著。
他知道,主子跟阮凝玉的分彆並不太順遂。
更重要的是,主子或許最後一次求偶失敗了。
要不然,謝淩的臉色也不會難看得像棺材。
蒼山早已習慣了,這兩年,謝淩每逢遇到阮凝玉的事,就會變成這樣,全身上下便猶如沾著陰濕氣。
蒼山等待了許久。
謝淩終於讓他拆開了這封家書。
待讀完了信中內容後,蒼山便見到謝淩的臉色又發生了變化,恰如陰雲過境,先前麵對阮凝玉時那些鮮活的喜怒,此刻儘數褪去,唯獨一片死灰般的寂靜。
須臾,蒼山便聽見男人不做猶豫地下了命令。
謝淩麵色極寒,“明日回京。”
蒼山原以為他至少會等著表姑娘離開了徽州府,貪圖這幾日最後的緣分,沒想到他見了這封信後,連猶豫都沒有猶豫。
……
謝淩離開後,阮凝玉還是後腳才收到的風聲。
兩個丫鬟原本在收拾離行的箱籠,聞言皆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坐在羅漢榻上寫賬本的阮凝玉,她的手指很好看,每勾下一筆,便說不出來的賞心悅目。
即使暫居異鄉,她身上依然有著貴女的典雅與文靜。
春綠和抱玉搬著器物的聲音都因此變得小聲了起來,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以免惹怒阮凝玉。
她們都知道,昨日表姑娘和大公子大吵了一架,這事在仆人們裡麵都傳開了,沸沸揚揚的。
回來之後,小姐也很生氣。
她們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能感受得出來,這次爭吵與先前幾次的程度,是不能比的。
也能隱隱感覺得出來,這次約莫著是不會再和好了,表姑娘和大公子決裂了,死生不複往來。
——至少阮凝玉回來之後是這麼說的。
她用儘各種難聽的話形容著謝淩,說他猥瑣變態,小人得誌。
最後她們兩個都有點聽不下去了。
抱玉小心翼翼地說:“小姐,你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
大公子是什麼樣的人,她們這兩個從謝府出來的婢女又不是不知道。
阮凝玉卻沒理會她這句話。若是把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這兩個單純的小姑娘怕是也不會信她的,她們根本就想象不出謝淩會說那樣的話來。
比起信任她,兩個小丫鬟更信任謝淩。
待聽到謝淩離開了後,她的筆也沒停一下,絲毫不影響她的情緒。
兩婢女皆互相對視一眼。
既然阮凝玉不願聽聞任何與謝淩相關之事,兩個丫鬟便也識趣地不再多嘴。
誰知謝淩雖人已離去,卻唯獨將蒼山留了下來,命他一路護送她們至目的地。
見到男人身邊的親隨,阮凝玉頓時麵露抗拒:“你來做什麼?”
她不願再讓謝淩插手她的事分毫。
謝淩當時說的那句話,她都現在都還記憶猶新,她這輩子都會記得。
眼見阮凝玉見她便是對他嫉惡如仇,蒼山便知道,表姑娘這是誤會了主子。
而這次的誤會,怕是大了……
可依謝淩的性子,是斷然不會開口解釋半句的。
想到這兩個頭疼的主,蒼山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可如今正逢亂世,謝淩要回京,亦不會將表姑娘任其亂竄而放任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