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朱棣心動。
他想要做大事,可做大事是需要巨量的財富來支撐的,這樣大的利潤勾引著,他很難不動心。
況且,他可一直都沒忘記,應天府那個好侄兒之前還從他手上輕輕鬆鬆弄走了五分之一的年俸去了!
不過下一刻。
朱棣便下眼瞼微微一顫,目光之中露出一抹決絕和篤然之意,直接回絕了王德發的這個請示:“不必,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沒事去招惹煤運司的人和錦衣衛!”
說完。
朱棣把攥在手裡摩挲了許久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之上。
這事兒如果換了秦王朱樉、晉王朱棡之流,或許就直接高高興興搞錢去了,但朱棣是能成功靖難登基的永樂大帝,絕不會是隻顧著眼前利益的人。
他沒忘記應天府那好侄兒處理叔叔們的狠辣手段。
更沒忘記,朱允熥從最開始即位,甚至還沒有舉行登基大典、隻是暫代國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在嘗試對他們這些叔叔們甩魚竿釣魚了!
把手往這裡麵伸,或許的確能牟取巨大利潤,可風險也是極大的!——應天府那好侄兒就等著拿把柄!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朱棣還是能夠理得清楚的。
他現在盯著的,是後麵更大的好處,要是一不小心在這事兒上麵栽了,落朱允熥手裡為人魚肉……那就太虧、太得不償失了。
聽到朱棣的話。
王德發頓時不由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這位燕王殿下居然如此斬釘截鐵。
但他也不能為違逆朱棣的意思。
隻能略帶一絲不甘地咽了口唾沫,而後才訕訕道:“是,下官明白了。”
朱棣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複收斂下來,同時也從王德發身上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在了棋盤之上,淡淡地叮囑了一句:“本王隻管在府裡下棋,你們隻管處理好你們任上的正常公務,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王德發是個圓滑的人,當然聽懂了,這燕王殿下的意思,是讓他不要亂伸手,而其他人要搞錢、要貪汙就隻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於朱棣的決定,他腦子裡其實是懵的。
不過能被朱棣選中的人,辦事自然不含糊,縱然不明其意,也不知道朱棣這麼做的道理,王德發還是十分恭謹地拱手一禮,應聲道:“多謝殿下指點,下官知道該做什麼了。”
“去吧。”朱棣再沒有抬起頭來一下,淡淡地道。
“是,那……王爺、王妃、兩位師父,下官這便告退了。”王德發很識趣地拱手告退,靜悄悄離開了此間。
待門外的腳步聲走遠。
朱棣又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麵上露出一抹笑意,抬眸看向道衍和尚:“正所謂否極泰來,道衍師父,這又是一個好消息啊。”
道衍和尚也隨即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一貫嚴肅的麵容上同樣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道:“自然是好消息,所謂利潤,不過是眼前能看到的東西,這件事情本就是對我們極其有利的。”
“但凡有一個人盯上了這巨大的利潤,就說明整個大明皇朝一定還有許多其他人看上了這巨大的利潤。”
“廉價布料、無煙煤……就算這些東西的取材都是沒什麼成本的,可他們本來也沒賣什麼價格,估摸著都是定的成本價而已,這其中有多少人打主意,就會造成多大的錢財窟窿。”
道衍和尚素來有著一雙洞若觀火的眼睛,總是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對這些自然了然於胸。
朱棣也笑著點頭道:“大明建國至今不過二十五載的時間,國力尚且沒有完全恢複,再加上父皇頒布不少惠民政策,大明國稅收入一直不高。就算本王已經就藩十年時間了,也知道國朝財政一點都不寬裕。”
在他看來。
錢財都進了其他人口袋裡,這樣下來,隻定了個回本價的朝廷怎麼算都是血虧。
甚至對來年的財政安排會有巨大的影響。
到時候若是他能成功起事,朝廷的財政緊缺對他來說當然是一個極好、極其有利的消息。
……
而對於朱棣做出的決定和種種安排,道衍和尚心中都是深以為然的,他也看到,這個被他從一開始就選中的人……其格局與理智都在一步步成長起來。
成為一個真正的弈棋者。
當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是軍師、是顧問,但不可淩駕於朱棣頭上去評價什麼。
所以隻是語氣平靜地道:“新帝背後那人不可小覷,無論是目光、格局、能力、感知的敏銳……都極其恐怖。再加上殿下本就在他的盯防範圍之內,殿下此番不伸手就是最好的應對。”
聽到道衍和尚的肯定,朱棣心中當然更是安心了許多,畢竟平日裡他就經常需要和道衍和尚討論、取經。
他意氣風發地在棋盤上落子,然後抬手把道衍和尚的幾顆白子提出棋盤,道:“哪兒可能次次都讓他們占了先機去了?還有一事本王還忘了和道衍師父說呢。”
朱棣似是突然想起來什麼般,隨意閒聊道:“方才從私宅回來的時候,本王海看到街上許多百姓又穿回了他們那破破爛爛的衣服去,一問之下,原是這半日時間裡,許多人得知「無煙煤」之事,意識到之前那些廉價布料的價值,在收購廉價布料了。”
“應天府那邊費儘心思籌謀什麼廉價布料、什麼無煙煤……到頭來一算,倒是把錢給花了,事兒卻不受控製了,嗬嗬。”說起這事兒,朱棣心情愈發好了不少。
似乎很久……都沒有這樣舒懷過了……
道衍和尚點了點頭。
但旋即持著黑棋正要落子的手卻停在半空中,眉頭微微蹙起,若有所思地呢喃道:“把百姓手裡的廉價布料給買了……嘶……這事兒怎麼……”
朱棣麵上笑意未散,不解道:“怎麼?”
道衍和尚思索了片刻,總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點什麼,的一時又不透徹:“似乎不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