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心驚。
倒不是因為自己那點心思被直接點出來了。
畢竟,「自己想要當皇帝」什麼的,自家這老爹來北平城的第一天,誤打誤撞地被自己的人給逮地牢裡的時候,就知道了。
甚至去歲年末,都直接被朱元璋給點過。
朱棣心驚的是……今天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此刻。
彆說是朱棣了。
就是一向心態最穩的道衍和尚都立刻心臟“突突”了幾下:「皇帝!麵前這位……居然把兩道所謂的“考題”,和當皇帝這件事牽扯到了一起!??」
換句話說。
這位洪武大帝……
他果然知道答案!不僅知道答案,更為此沾沾自喜!
以洪武大帝戎馬半生、又執掌大明二十五年的經驗,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能讓他沾沾自喜的事,不多。
想到這裡。
道衍和尚麵上謙恭地低頭垂眸,心裡卻不由自主冒出一抹無名火,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垂在玄色袈裟裡麵的另外一隻手,竟是不自覺握緊了起來,平靜的表麵之下,腦海裡已經湧現出萬千思緒:
「到底是什麼事,竟然足夠成為衡量是否有做皇帝的資質!?巍巍大明,能如此兒戲麼?」
「用一個考題衡量帝王之位,說來兒戲,可這話又是從洪武皇帝嘴裡親口說出來的!」
「答案是什麼?謎底又是什麼!??」
「……」
道衍和尚不得不承認,他的心有些亂了。
原本得到這兩個考題的情報之時,他縱然不解其中的意思,卻也想著,或許是想玩弄人心,亦或許是些彆出心裁的小心思……
但現在朱元璋一句話。
便讓他明白,這件事情絕對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想到這裡。
道衍和尚都忍不住咬了咬牙,不忿地在心裡暗暗怨懟了一句:「又是……那個人的把戲!」
在朱棣心裡,拿來比較的,是朱允熥,可好歹朱棣還能自我安慰一下:這隻是背後之人的謀劃。
而在道衍和尚這裡。
則本身並不在意是誰,隻有所謂的「對手」而已。
或者說,這才是令道衍和尚心裡最在意的一個坎兒——應天府那個對手,篡了洪武大帝的皇位,卻還能有令這位洪武皇帝如此滿意的心思,可這份心思,他卻完全想不到答案,連絲毫頭緒都沒有。
這不是輸了又是什麼?
這是他的遊戲,他也本以為這場遊戲必然是自己的主場,可他一次又一次地在發現事情並非如此。
甚至乎。
這一次,是一場他連過程都不清不楚的輸局……
饒是道衍和尚心智再堅定,也有些破防了。
沉默之間。
朱元璋盯著道衍和尚的眸子裡現出一抹銳利,其中也帶著得意嘴,嘴角噙起些微弧度。
他知道,這個攪屎棍和尚,有點繃不住了。
他縱橫一生,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即便此刻道衍和尚遮掩得很好,失態之時,在朱元璋的刻意關注下,還是能被發現些許端倪的。
而這……
也是朱元璋臨時起意,把道衍和尚叫過來的原因之一。
沒錯,就純想出口氣!想讓這個大逆不道的攪屎棍吃吃癟:「哼!誰叫你一天天又是攛掇咱家老四造反,又是想著把咱大孫拉下來的?」
「要不是咱大孫還樂意留著你。咱來北平府第一天就該找人把你這一身皮給剮了才好!」
朱元璋在心裡惡狠狠地道。
院子裡沒來由的殺意,頓時讓朱棣、道衍和尚、以及一旁近身侍候的陸威,都是背後一涼。
好在這殺意隻是一閃而逝,下一瞬就被朱元璋給收斂了起來。
朱元璋站起身來。
左手負後,右手拎起旁邊的鳥籠子,慢悠悠地在灑滿陽光的院子裡走動了幾步,朱棣和道衍和尚自然也不敢再坐著,就算各懷心思地方寸大亂,也跟著站了起來。
朱元璋左右踱步,看似隨意地朝南麵方向不經意瞥了一眼,似有深意地挑了挑眉。
「這樣的人……」
「旁人拿他沒轍,咱大孫卻有的是本事!」
「既然小狼崽子看中了他,準備一步步把他的傲氣消磨沒,把他變成自己手底下的狗……」
「皇爺爺能幫的,當然要幫一幫你。」
除去自己出出氣的惡趣味,這才是朱元璋更大的用意,應天府那邊……他現在也算是完全放下心來了,也相信朱允熥有能力把絕大部分事情處理好,所以心裡也打定了主意:洪武大帝死了,那以後就是真死了。
隻是作為一個「爺爺」的身份。
無論如何還是想著,自家孫兒想要做的事情,自己能推一推,就幫著推一推也好。
古往今來,所謂的長輩,大多也是如此。
這就跟現代那些退休的老人一樣,不管多大年紀,對兒孫總想著能幫一點是一點。
朱元璋仿似石破天驚的一語,讓朱棣和道衍和尚都不敢,也不知道該接什麼。
院子裡隻剩下偶爾響起的鳥兒撲騰的聲音,沉寂了許久,朱棣這才敢硬著頭皮上前一步,開口打破了嚴肅的氣氛,問道:“爹……您知道這考題的答案?”
說完這話,朱棣暗暗吸了一口氣憋在胸腔裡,強忍著自己內心的不平、不忿與不甘。
他太在意朱元璋這句話了。
他倒是也想聽一聽,一道考題,怎麼就能讓自家老爹直言自己不能做皇帝了!?
朱元璋伸手逗了逗鳥兒。
輕嗤了一聲:“哼,咱當然知道!咱還可以告訴你!咱大孫比咱想得長遠多了!你比不上!”
他要幫著朱允熥磨一磨道衍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