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洵又接著說起往事,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李南照,她個子挺高,手腳纖長,像傅家人。
但是她的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粗糙,眼神怯弱,一口帶塑料味的蹩腳普通話,帶著十足山裡娃的卑微。
那時候的她,跟活潑大方、優秀耀眼的傅妍根本沒得比,簡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傅妍從小活得精致,三歲就被當音樂家的父親抱在腿上親自教授彈鋼琴,她稍大點兒又被當民樂歌唱家的母親教授聲樂。她活潑伶俐,是家裡人的掌中珠、天上月。
李南照是什麼呢?
她就像一顆蒙塵的塑料珠子,猝不及防闖進他們的世界,讓他們被迫麵對生活的不圓滿。
在外人眼裡,傅家經濟條件良好,夫妻恩愛,福及子女。兩個兒女也有出息,雙雙考入名校,多才多藝。
李南照的存在打破了這種圓滿和完美,她就像潔白絹布上的一滴墨汙,又像細膩皮膚上的一道傷疤,更像是甜美蛋糕上紮著的一根刺。
哪怕她就站在那裡,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也會讓傅家人覺得不適和難受。
傅洵不止一次聽母親偷偷抱怨過,說李南照就像一隻養不熟的白眼兒狼,不管對她多好,她都隻惦念著她的外婆。
父母還數落她自卑敏感、氣性大,見了客人不打招呼、沒禮貌。買新衣服給她偏不穿,故意在客人麵前穿舊衣服落他們的麵子。
傅洵從父母的屢次抱怨裡,聽出了一點兒暗戳戳的後悔,他們後悔將李南照接回來了。
哪怕李南照是他們的親骨肉,她沒達到他們的期望,沒能讓他們臉上增光,他們對她失望了。
傅洵對李南照倒是不討厭,他給傅妍買什麼,就也必定有李南照的份兒,至少明麵上絕不厚此薄彼。
他偶爾也會問她在家習不習慣?缺不缺什麼?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但他私心裡對李南照也絕對算不上喜歡,因為李南照的存在讓他緊張不安。
李南照的養父母雖然得了三十萬,但還是經常腆著臉過來要錢,不然就威脅著要帶走傅妍。
李南照的出現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傅洵擔心她的存在哪天會把一家人的生活炸翻,更擔心她那對貪婪無恥的養父母會搶走傅妍。
哪怕他知道李南照才是他的親妹妹,但他畢竟當了傅妍十幾年的哥哥,感情哪有那麼容易轉換和切割?
傅洵覺得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大概日子就會這麼彆彆扭扭過下去吧?
那天是六月六,李南照和傅妍的生日。
傅妍像往常那樣請了很多朋友來家裡參加她的生日趴,父母給兩個小姑娘都準備了禮物和漂亮的衣服。
他們儘量在日常生活中做到一視同仁,但無法強求傅妍的朋友跟李南照玩。那些小姑娘跟李南照也沒有共同話題,她們說的趣事李南照聽不懂,李南照也沉默寡言,不樂意跟她們交流。
聚會過半時,陪同一個小姑娘前來的太太突然驚叫著說自己的鑲鑽手表不見了!
她剛才去洗手間時,順手解下來放在洗手盆邊,後來就忘記帶出來,再進去已經不見了。
翻找會場一遍後,還是沒有找到。
大人們漸漸變了臉色,傅父多次說如果誰無意間拿錯了,拿出來就好,但在場每個人都說沒有拿。
當時突然有人指著李南照喊道:“你們看,她的臉紅得厲害,是不是她拿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李南照,傅洵也跟著看過去,發現李南照確實臉色漲紅,連脖子和耳朵都是紅的。
她慌亂地搖頭說她沒拿,但她眼神躲閃,臉色又紅成那樣,她的解釋毫無說服力。
有人竊竊私語,說李南照是從鄉下來的,估計見那手表貴重,就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傅洵也有些慌,他擔心真是李南照沒見過好東西,眼皮子淺,將那手表順手牽羊,便湊過去說:“青寶,你有沒有拿?如果拿了就拿出來。”
李南照矢口否認,但她的臉色紅得愈發厲害,她一直強調說:“你們相信我,我沒有拿。”
但是在場除了她,其他人都是慣常來往的,家境都不差,誰會冒險乾這種事?
再說之前舉辦過多次聚會,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而且中途李南照離場過一段時間,問她去了哪裡,她又閉嘴不答,誰都覺得是她的嫌疑最大。
李南照的目光環視一圈,她迫切地向傅洵靠近一步:“大哥,你信我好不好?”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大哥,之前她麵對他時喊不出口。
傅洵卻隻覺得可笑,惹出大事了就找他背黑鍋嗎?她以為他能縱容這種偷盜惡習?
丟了手表的那位太太氣急罵了一句:“算了算了,晦氣!”
這場生日趴就這麼潦草結束,會場轉眼間便散了個乾淨,傅妍委屈得大哭。
李南照梗著脖子站在一旁,死不認錯。
傅洵當時年輕氣盛,當即就扭著李南照去隔壁的社區派出所,心裡想著決不能讓這種小偷小摸的事發生在家裡,以後一家人還怎麼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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