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今野輕眯起眼,眸光晦暗,“你說什麼?”
話已經拋出去,再重複並不會那麼難以啟齒,沈青棠抿抿唇,聲音透著涼意,“第一次見麵在你家裡,雙方長輩的意思你不會不知道,不出意外,以後兩家聯姻,我……我會是你嫂子。”
像蔣清說過,她是金枝玉葉養大的千金小姐,不知人間疾苦,不知道父母打來的生活費還有花光的一天,她沒嘗過缺錢的感覺,想要什麼就有人送到手邊,順風順水。這些,都是因為她姓沈。
權利與義務是對等的,她在享受這些優越時,也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她能明白。
話聽了一半,不怎麼愛聽。
許今野問:“哦,什麼是不出意外?”
什麼才算是意外。
“這不是重點,”沈青棠擰著眉糾正,將話題重新拉回來,睫毛在不安地跳動,她麵皮薄,後麵這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紅了臉。
她問:“你跟許知衡的關係很不好,你想他不痛快,所以你靠過來,當著他的麵,肆無忌憚……是故意給他看。”
“從一開始,你招惹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許知衡跟你說的?”
“誰說的重要嗎?我想知道答案。”沈青棠又抿起唇,雪白兩頰微微鼓起,她放慢呼吸,等他回答。
許今野唇邊勾著笑,並沒有正麵回答,借著身高優勢俯視著她,“你說說,我怎麼招惹你了?”
他一靠近,身上的那股燥熱的體溫透過空氣傳過來。
淡淡的煙草跟酒精的味道,在空氣裡,像是焦躁的乾草堆被點燃時的味道。
火舌搖曳,隱約有吞沒一切的氣勢。
“做什麼算招惹?”
許今野俯身,高挺鼻梁幾乎要碰上她的,散漫的眸子看著她淡色瞳孔,看自己欺近的影子。
“這樣算嗎?”
烏黑卷翹睫毛又顫了下,沈青棠微怔,下意識往後退。
許今野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他壓著聲又問:“這樣就算了嗎?”
他還有更過分的。
乾淨的像隻白紙,輕微的風吹草動就能驚著一樣。
這樣的人,偏偏又敢在深夜,因為一個電話,就敢孤身在路邊的等著。
她身上有種矛盾感。
又乖又純,骨子裡卻有股韌勁兒,在她身上又分外和諧。
長夜寂靜。
唇齒間溢出極淡的笑意,許今野收斂神情上的懶散,“好學生,在你眼裡,我就這麼混蛋?”
“還是你覺得,我對嫂子有什麼癖好?”
沈青棠抬了下眼皮,還沒來得及說話,額頭就被輕點了下,許今野好奇問:“沈同學,你平時都在看些什麼?”
語氣挪揶,像在問她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聯想到了什麼,連雪白的耳朵也紅到滴血。
許今野勾著眼尾,過了會兒才繼續開口。
“我跟許知衡關係的確一般,不過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從小不在一塊長大,沒感情沒情分,各過各的,沒什麼交集。”
“他還不值得我做什麼。”以前沒想過,現在在球場聽許知衡說,跟聽天方夜譚一樣,他嗤笑,沒想到許知衡戲這麼多。
他說得都是實話,從記憶起,他就跟著老爺子生活,父母跟哥哥對他而言,跟節日裡登門拜訪的親戚並無區彆。
許知衡性格沉悶,帶著厚眼鏡片,去哪都捧著一本書,也會找他搭話,但張嘴閉嘴說教意味太重,他不愛聽,嫌煩,久而久之,這種狀態持續到現在。
高三回來,他像一個局外人,旁觀著父慈子孝的畫麵。
小時候或許羨慕過許知衡,但稍大點就沒感覺,他認識幾個父母離異早亡的小孩,照樣四肢健全的活得很好,看起來並不比彆人缺什麼。
沈青棠安安靜靜聽著。
聆聽一向是她擅長的,清明如水的眸子望著許今野,他話其實沒幾句,潦草幾句就揭過,淡然的就像是隨口一提。
“對不起。”她道歉。
許今野眼一勾,“是該道歉,白瞎那麼精彩的球賽。”
話音一轉,他道:“不過還有補救的機會。”
“嗯?”
“月底有場比賽,出發前的踐行,來不來?”很散漫的一句,像是隨便提起,隨便說說。
沈青棠卻聽見心跳鼓噪如雷。
“在哪?”她輕聲問。
“上次的酒吧。”話音一頓,許今野笑了下,咬字很慢,“得帶我們好學生見見世麵。”
上一次探頭探腦,不是多好奇。
“……”
走在前麵的宋慧柔跟同鄉男生終於發現身邊的人落了後,往後一看,落下好大一截。
光線黯淡,看不清楚臉,隻看清一前一後立著的身形。
宋慧柔喊:“棠棠,怎麼了?”
女生的清脆的聲音劃過夜空,透過耳膜,清晰傳過來。
沈青棠神色慌了下,隔了兩秒才轉身,硬著頭皮回:“沒……沒事,走了。”
*
京城的氣溫一降再降,剛翻出不久的外套已經不足以禦寒,學生從櫃子裡翻出擠壓
地又扁又皺的厚外套,來不及曬過太陽,就這樣套在身上,完成秋日與冬季的交替。
周五時沈青棠就給家裡打了電話,談起期中考試,需要留在學校複習,周末就不回家了。
沈母沒說什麼,隻說周六讓齊叔來送衣服,換季了,要注意防寒保暖。
沈青棠一一應下。
齊叔是周六一早過來的,車停在緊靠女生宿舍的路邊,見到穿著粗呢大衣的沈青棠,脖頸間係著純色圍巾,露出巴掌大小的臉來,隔著老遠就跟自己低頭打招呼。
他打開後備箱,提出裡麵的箱子,看著白皙臉上透著紅,“氣色好,最近有開心事?”
沈青棠沒想到會這麼明顯,遲疑片刻,她彎了彎了眉眼,沒否認,點了點頭。
對於齊叔,心底裡總有幾分依賴在。
齊叔是過來人,笑笑也並不點破,“是該好好享受大學生活才對,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朝氣。”
“謝謝齊叔。”
行李箱裡的衣服是新款,多為白色,是沈母給她挑衣服一向的審美,在沈母看來,像白色這樣的純色,乾乾淨淨,才是女生該有的樣子。
一直以來,她衣櫃裡的衣服全由沈母一手操辦。
沈青棠隨手拿起一件來,在身上比劃,鏡子在洗手間,半身鏡,灰蒙蒙的,她打量著自己,肩膀有些泄氣地塌了塌。
乏善可陳。
蔣清打完熱水回來,瞥見鏡子前試衣服的沈青棠,還以為幻視,總有那麼些大美人,披個麻袋都好看,因此恃靚行凶,對自己美貌表現不屑一顧的姿態。
沈青棠就是這樣的人。
她是家裡送什麼衣服來,她就穿什麼,從來不挑,當然也不用著挑。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蔣清拉開推拉門,將保溫瓶放下來的,環抱著手臂看她,不說話,隻是目光意味深長的往她身上瞥。
沈青棠放下衣服,回過身看她,不太好意思,“我是不是擋著你了?”
蔣清還不說話,唇邊是漸漸忍不住的笑。
“怎麼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情況啊,瞞著我們?分明是冬天,我怎麼聞到了春天的氣息。”
說著就要湊過來聞她身上的味道。
清淡的甜香味,有點讓人上癮。
“……”
沈青棠推開像小狗的蔣清,往裡麵走,“沒有,隻是試一下新衣服。”
“你以前都不試的。”蔣清跟在身後哼了哼。
沈青棠隻好心虛地轉移話題,“佳怡跟慧柔呢?”
“張佳怡小妮子還能乾什麼,她現在跟體育係男朋友打得如火如荼,正甜甜蜜蜜的約會呢。”
“宋慧柔呢,那天晚上不是認了個老鄉,對方有老鄉群,今晚聚餐去了。”
蔣清躺回椅子,“整個宿舍,就隻剩我們兩個孤家寡人了。”
不過慶幸的是,按照往常,沈青棠是要回家的,這周沒有,她不至於一個人落單。
蔣清玩了會手機,突然放下來,“棠棠我們去逛街吧,換季了,我還差件外套,網上挑了很久,一直拿不定注意。”
說起來也很奇怪,她們室友兩年,還沒一起逛街買過衣服。
沈青棠靜默了會,跟她對望,其實心底早就有想法,臉上並沒有顯出來,含蓄的抿唇,說好。
蔣清從椅子上跳起來,去換掉身上珊瑚絨睡衣。
大學城裡就有商業街,價格跟質量中規中矩,私人經營的小服裝店,跟美甲飾品等小店湊在一塊,中間一段路支著各色小攤,時間久了就成了學生口中的美食街。
一到放假,打眼看過去,全是學生。
沈青棠很少來這裡,次數屈指可數,全由蔣清帶路,她有幾家認識的老板,進了點不看衣服,先打招呼。
“想買什麼?大衣還是褲子?”其中一家老板娘年紀近三十,風姿綽約,員工請假,店裡就剩她一個人,進來時吃著外賣,見她們進來,扯過紙巾擦嘴,跟著起身招呼。
蔣清嘻嘻一笑,“什麼都想看看,老板娘有沒有什麼推薦?”
“都是我前幾天新進的貨,剛進店就賣得很好,再來晚可就沒了,喜歡哪件就隨便試試,”老板娘手指劃過衣服,問:“誰買,你還是兩個都?”
蔣清看向沈青棠。
沈青棠眨了下眼,有些靦腆,“都買。”
“隨便看,有拿不到的叫我,我給你們拿。”
再出來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砍價女王蔣清抬頭挺胸,提著幾隻購物袋宛如新繳獲的戰利品。
沈青棠神色不太自然,試完衣服,臉上那抹紅就沒褪去,老板娘跟蔣清的話還在耳邊,腳步都有些飄。
蔣清當時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盯著,“寶貝,我還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大呢,深藏不露啊。”
“你這哪是腰,分明是殺我的刀!”
“這膚白貌美的,我突然覺得男人不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