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一段網站上的鋼琴演奏視頻，莎萊娜不可置信地望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發表了感想。
“這個時代真奇怪，一個女性普普通通地彈琴居然會吸引那麼多人看。”
她無法理解。這種簡約拍攝的獨奏視頻，既沒有華麗的演奏廳，也沒有穿著考究的衣裙，以示對表演的尊重。為什麼房東先生會說很受歡迎，而且能掙到錢呢？
“這就是我們的時代。不需要有多麼的華麗，隻要擁有足夠吸引的要素，任何人都可以在網絡上展示自己。”
“哪怕隻有這種水平嗎？”
周琴特意瞄了瞄莎萊娜拿手指著的音樂博主，那十萬的粉絲數可刺眼得很。那也算是網絡上炙手可熱的音樂博主，以翻彈當下流行的娛樂作品主題曲而聞名。
可是，在莎萊娜眼裡，那隻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水平
年代的差異，可太誇張了。
“你真的覺得，她水平很差？”
周琴抿了抿嘴，再一次確認莎萊娜的想法。可回應他的，是莎萊娜真誠到離譜的點頭。周琴敢打包票，他這輩子雖然也就二十年左右，從來沒見過如此誠實和堅決的點頭。
“可人家好歹有十萬粉絲，就是喜歡看她作品的人。你那個年代，敦敦的人口加起來可能也就四百來萬。”
“噢，那是挺多的。不過，我還是不理解。”
莎萊娜不斷按著鼠標，順著視頻下方的相關推薦點過去。除了部分專業的鋼琴家與樂團表演能入她眼裡，其餘時間依舊是批評居多。
終於，她的鼠標點入了一個有一百萬關注的鋼琴博主。可映入眼簾的事物，讓莎萊娜感到反感。雖然與剛剛那些視頻一樣，她也使用側麵拍向鋼琴的角度。可拍攝的重點並非鋼琴，亦非在琴鍵上飛舞的指法。
短裙下白花花的大腿與胸口裁剪到極致的暴露服裝基本處於畫麵正中。那些用於交流的彈幕貌似沒有一個人在乎鋼琴與演奏，目所能及的，全是一些汙言穢語。這個琴真白，真大。鋼琴，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一個可笑的背景板。
莎萊娜生氣地點向網頁右上角的小叉叉，關閉了這個視頻。對她而言，這是對音樂的侮辱。
這大概是周琴初次在莎萊娜身上感到憤怒的情緒。但他完全能理解這種感受，這大概和老電影藝術家差點被隻懂得創造爆炸與特效的爆米花電影氣死一個感覺吧。
“我並不認為這種人是鋼琴演奏家。”
周琴不予置否，托著腮重新打開了網頁，換了一個鋼琴視頻繼續看。
“事實上，她們以及她的粉絲也不太在乎鋼琴。所有人都明白這種視頻的重點在於衣物的暴露程度，而不是彈琴的技術與投入的情感。”
說罷，周琴頓了頓，他覺得還是讓莎萊娜真正明白網絡時代有多麼瘋狂較好，“以後你就會知道，隻要豁出去不要臉，扭屁股更多人看。”
莎萊娜怒不可遏地把水杯砸在行李箱上，“下流，物化女性！這就是未來嗎？那也太無恥了！！”
周琴回憶起網上看過的皇後樂隊演唱會，不由得感歎：“其實男性扭屁股也挺多人看的。”
從另一個奇異的角度感受到男女平等的概念。莎萊娜的怒氣突然像被周琴拿乾冰給埋起來一樣，百年前的腦子顯然接近過載，無法理解為何男性也會出賣色相。她對這個時代感到了恐懼。
“這個時代真的沒問題吧？”
周琴回想著最近流行的各種抽象派短視頻，扭過頭尷尬地笑了笑。
“這個時代早瘋了。”
莎萊娜不安地抓住了碎花裙的邊緣，內心正在不斷掙紮。她絕非一個不願妥協的人，如果隻有適應這個時代的做法，才能掙到足夠生活的金錢，她會強迫自己。她顫抖著嘗試扯高裙擺，徹底露出白嫩修長的小腿。
她當然不願意，可如果隻有這樣才是對的。是符合這個世界的生活方式，她又有什麼選擇嗎？
但一隻手按住了她。周琴的手掌覆蓋在她捏緊衣裙的右手上，把她扯高的裙擺再次撫平。莎萊娜抬起頭，清晨的日光穿過陽台的門扉，為周琴的半身打上柔軟的光芒。
“你當回自己，自由地演奏就好了。我看過你彈琴的樣子，那是獨屬於你的風格。擦邊球也好，搶先彈奏當下流行，而你不感興趣的歌曲也好。那些事情你都不用去做。簡單而且優雅的演奏才是你獨一無二的特色。”
這一段話有點長。哪怕周琴的英語水平比同齡人要好上不少，依舊說得磕磕絆絆。可語言，從來都是一種用於交流的事物。他的情緒徹底傳遞到了莎萊娜的內心深處，兩人彼此對視，都能清晰地看見對方瞳孔中的自己。
在莎萊娜眼中的房東先生，他的心裡似乎隱藏著什麼往事，“我不想你成為一個隨波逐流，失去自我的人。”
莎萊娜靜靜地推開了周琴的手掌。那一隻手比她的要大，看似也比較溫暖和可靠。她仿佛找回了小小的驕傲與任性。至少，在這個老舊的小區房裡，她可以不用去附和這個瘋狂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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