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逆著在場數人低沉的壓抑之情,依然向著上方急速攀升。在輕微的顫抖與停頓後,電梯門在目標樓層平穩開啟,一條血紅色的地毯鋪在走廊之上,勾起趙少先內心深處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淒厲的悲鳴、半凝固的血汙、皮膚燒焦的刺鼻氣味,腐臭與油汙交織混雜還有,一抹又一抹並非漆黑的發色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
“那,爸媽。你們好好休息。”
在酒店房間內,趙婉如和周義林正肩並肩站在兩位老人麵前。他們原本打算把父母送回房間,在閒聊片刻後再離開,然後兩人就得去看看因飯店中那場激烈爭吵,而隨妹妹跑遠的一兒一女甚至還有一未來兒媳婦。
觀察到趙婉如的腳尖微微向外,宋素香心領神會地微笑,並輕聲放長女離開,“嗯,走吧。”
在房間門即將關閉時,周義林忽然開口說:“明天,我帶你們出去走走?”
“用不著,我們在附近散散步,你接我們兩個去周琴家吃年夜飯就行”
宋素香回頭往身後看了一眼,卻見趙少先仍在生悶氣,一張老臉陰沉得像兩廣的回南天,仿佛每一道屬於老人的皺紋裡都能滴出水來。
儘管宋素香也挺憐惜那個優雅乖巧,一直容忍著自己丈夫臭脾氣的小莎。但同時,她的心中亦對於那位來自異國的孫媳婦有些忌憚,“那個叫莎萊娜的小姑娘”
周義林隻站在一旁,默默地輕點一下頭,“會在的。”
聲音雖輕,卻把他作為周琴父親的立場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而房間裡的趙少先似乎是聽清了門口的對話,再次強硬地表達了自己對那個金發女孩的討厭,小聲嚷嚷起來,“隨她在不在,反正彆指望我會寵著周琴就好”
趙婉如若有所思地斜睨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拉著丈夫的胳膊,轉身便離開了酒店房門前,“那你們好好休息。”
隨著酒店房門合上,兩位老人分彆坐在兩張床上,相對無言。
過了片刻,趙少先打破了沉默,略帶遲疑地開口問道:“喂阿香啊。我剛剛吃飯的時候,說話是不是很衝?”
宋素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原來你還知道啊?現在怎麼不嘴硬了?”
趙少先以後背對著宋素香,臉龐上的神色無從猜測,“現在就我們兩個在,有什麼好嘴硬的”
“得虧人家小莎性子比較硬,要是換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啊,估計都被你嚇哭了。”說完,她輕輕地歎了口氣。
“說到底,你們父女三個全是倔驢,一個模板裡出來的。”
宋素香一邊說著,還一邊無奈地搖著頭,“你彆看周琴平常和和氣氣的,看著倒像是隨了義林的性子。可他骨子裡啊,不還是遺傳的小如。咱們外孫也和你一樣,又一頭倔驢!”
趙少先沒好氣地瞪了妻子一眼,“怎麼說話呢!說的都什麼胡話。”
宋素香倒是習慣了丈夫口是心非的態度,她伸出手輕拍他的胳膊,“哎呦,老頭子呀。現在就我們兩個在房間裡,你倒是告訴我該怎麼說話唄?我一個老太婆,現在好好跟你上上課。”
趙少先被妻子這麼一拍,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行了行了,彆鬨。”
他微微抬頭看向年邁的妻子,嘴角旁似有一抹若隱若現的苦澀,“我控製不住一看見那些英語,金發碧眼的外國臉,我就會想起年輕時候的事情。”
宋素香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這些我都知道,其實小如她們兩姐妹也知道”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心疼。
她仍記得年輕時的那個下午,曾經答應回來娶她的男孩邁著行屍走肉般的腳步,有氣無力地敲響了自己的家門。他的心就像西方教堂的彩繪玻璃,由不同的色彩拚接在一塊兒,可放眼看去卻儘是破碎與淩亂。
她陪了他很久很久,直到某天下了一場大雨,已經成為青年的他站在雨中,臉龐上布滿水痕,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我隻是不想看見這些東西。”
他深深地低下了頭,肩膀仿佛在微微顫抖,“我的心有一部分陪著那些戰友死在了那邊,一直都沒有回來。”
宋素香從後抱著他,輕聲問道:“所以,你不討厭小莎吧?”
趙少先皺了皺眉,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他緩緩開口說道:“除了她那種深邃的五官和一頭金發,其他我都挺喜歡的”
“說真的,那個叫莎萊娜的女孩,我剛看見時就覺得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感覺。哪怕是和我吵架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急眼。說話有條理邏輯,一看就是書海裡養出來的人,談吐和氣質比我見過的不少年輕人都像話”
聽到丈夫對莎萊娜如此誇讚,宋素香忍不住撇了撇嘴,“評價還挺高啊。私底下我也很少聽你這樣誇小輩,平常都是挑小毛病罵來罵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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