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完全能看透薑雨柔的小心思,卻沒有與這人計較。
心聲萬般溫柔地飄過空中:【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長遠。亂世中有人棄子,有人殺子,有人食子,而薑雨柔身陷泥沼,卻能把兩個孩子養育得這般好。便是因著她這份無私母性,縱使她有再多小算計,我也可以容忍。】
薑雨柔自是聽不見這些話,但餘雙霜卻能聽見。
她眼眶不知不覺變得濕潤,心裡湧出汩汩暖流。原來少夫人也是打從心底裡認可母親的。少夫人早已真心接納了他們母子三人。
餘雙霜連忙跳下凳子,跪在地上,朝齊修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喊道:“霜兒見過乾爹。”
齊修淡淡嗯了一聲。
餘雙霜又跪著轉向方眾妙,用力磕了三個頭,哽咽道:“乾娘。”
方眾妙笑著應諾,伸手把人扶起。
黛石在一旁撅著嘴說道:“小姐,她是你乾女兒,我是你什麼?”
方眾妙揉揉她腦袋,說道:“你是我的小妹妹,論理,霜兒應該叫你一聲小姨。”
黛石撅起的小嘴立刻咧開,捏住餘雙霜的兩隻耳朵樂嗬嗬地說道:“餘雙霜,快叫小姨。”
餘雙霜那叫一個恨啊,反手去擰黛石的腰,倔強地喊道:“我才不叫。我要叫你茅坑裡的石頭!”
黛石高聲反擊,“我要叫你鬼丫頭!”
兩個小的你拽著我,我扯著你,從餐桌打鬨到門口,又從門口追逐到院外,嘻嘻哈哈的聲音不時傳來。
方眾妙側耳傾聽,臉上蕩開清淺的笑容。
齊修定定看她,沉聲道:“我在外頭是什麼名聲,想必你很清楚。認了我當乾爹,你這乾女兒的前程未必就好。”
“旁人雖然不敢欺辱於她,卻會在心裡恥笑她,看輕她,甚至將她排擠出貴女的圈子。”
“待她長大,你若是想將她嫁入清流世家,怕是難上加難。隻有唯利是圖,曲意逢迎,貪得無厭之輩才會娶她。你可明白?”
齊修從來不在乎外人怎麼看待自己。然而此時此刻,當著方眾妙的麵說這些自我貶低的話時,他竟感覺到一股尖銳的刺痛。
方眾妙把桌上的筷子拿起來,用自己潔白的繡帕擦拭乾淨,遞還給齊修。
帕子上的幽香難免沾染了一些在筷尖。
齊修接過筷子,夾起一個蒸餃慢慢品嘗,幽香無孔不入,那草尖上嫩嫩的一點甜似乎在口中蔓延。
他眸色暗了暗,心裡又是刺痛,又是悸動,亂得很。
外麵誰人不知?他齊修是禍亂朝綱的妖孽,是挾勢弄權的佞臣,是魚肉百姓的爛人。世人表麵敬他,畏他,內裡不知怎麼罵他,辱他,瞧不起他。
方眾妙也會如此嗎?
齊修瞬間胃口全失,勉強咽下食物,卻舍不得丟掉那雙筷子。
方眾妙把沾了油星的繡帕放在一邊,柔聲細語地說道:“你我的乾女兒,混什麼貴女的圈子?那些貴女配嗎?”
隻簡簡單單兩句話,竟一下子戳中齊修兩個癢穴。
一個是“你我的乾女兒”,這用詞怎麼聽著如此親昵?再一個便是“那些貴女配嗎”,齊修也覺得不配,所以他無比舒暢。
他陰沉的臉頃刻間放晴,薄唇不自覺地抿出一個微笑。
“你不叫她混貴女的圈子,那她混什麼圈子?”齊修連說話的語氣都和緩起來。
薑雨柔瞪大眼睛看著方眾妙,呼吸有些急促。她知道,今日這番話事關女兒的前途,對她們一家子而言非常重要。
方眾妙伸出一根手指輕點桌麵,緩緩說道:“混權臣的圈子,混勳貴的圈子,混你的圈子。”
“她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她要經商,她要遊走於朝堂,她要行天下看大世,她要掙大錢謀大業,她要掌握極少數男人才能掌握的權柄。”
“嫁人不是她的歸宿,站在高處獨攬天下至景才是。她有這樣的理想和才情,我就要送她上青雲。”
拉著黛石的手跑到門口的餘雙霜正巧聽見這些話。
雖然早就知道少夫人對自己的安排,她依舊會被深深震撼。一顆心瘋狂地跳動,沸騰的血液在身體裡奔湧。
有時候,餘雙霜甚至懷疑自己真的在古代嗎?為什麼在現代的時候,她遇不到這樣的好上司?
原來真的有屬下能忠心到把性命都獻給自己追隨的那個人。她接受過人人平等的教育,卻也忽然產生了這樣的決心和熱情。
餘飛翰算什麼大男主?與少夫人相比,他就是個笑話!
齊修也被這番話震撼到失語。他回頭看了看眼眶通紅的餘雙霜,不知怎的竟有些嫉妒這個小丫頭。
若是在最艱難的時候能遇到方眾妙這樣的人,他不敢想象自己能有多幸福。
心裡好像空了一塊,又仿佛被什麼熱燙的東西填滿,齊修緩緩低笑起來。
他故作不認同地告誡道,“這樣做,她定然不會有什麼好名聲。”
方眾妙輕蔑地笑了,“好名聲有什麼用?是能吃還是能喝?蠻夷每次入侵,你都主張迎戰,彆人甘願跪著做亡國奴,隻有你想讓大周的子民站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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